植物與人:「鬱金香」中的 「西方情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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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通用於現今東亞地區的「鬱金香」一詞應該是由東亞西化的急先鋒日本所率先採用的翻譯。只是,荷蘭的鬱金香最初到達東亞時,大約遇上中國和日本的海禁政策,所以沒能在當初的東亞圈子留下特別的身影或傳說。
然而,鬱金香花在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花卉史與經濟史中,不僅被列為第一種商業花卉,更因為傳說中的「鬱金香狂熱」(荷蘭語:Tulpenmanie) 而大大有名。在一則被廣泛引述的紀錄中稱,西元1624年時,一株被稱為「永遠的奧古斯都」的品種的球莖拍賣所得的價錢,相當於一棟阿姆斯特丹房子的價錢。
這樣的花價顯然極為不凡,因此後來常被用作泡沫經濟的教材,警告人們不要投入過熱的股市。
不過,如果我們可以了解,不凡的花就像不凡的畫一樣,其價值非由一般為生計所苦的普羅大眾所決定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探問:為何十七世紀的鬱金香球莖會從天價跌落至乏人問津的窘境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可以試著阿姆斯特丹的歷史看起 :
在西元十六世紀初期時,阿姆斯特丹其實還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城鎮,(位於現在比利時境內的)安特衛普才是歐洲北部的貿易中樞,不過因為當時(神聖羅馬帝國的)勃艮地公國有幾個低地省份由哈布斯堡家族所繼承,而與教皇結盟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想要鎮壓公國內的異教徒,所以先由境內五省先締結「烏特勒之同盟」,再於西元1581年組成「聯省共和國」(即「荷蘭共和國」)。
聯省共和國的成立,不意外地,慢慢吸引了許多異教徒(非天主教徒)來此居住,他們不僅帶來了會計學、數學與貿易等相關的知識,也帶來了思想自由開放的風氣與批判精神,漸漸地,阿姆斯特丹成了重要的港口,也讓哈布斯堡王室極力想要收回阿姆斯特丹與這些自行宣布獨立的低地省份。只是,哈布斯堡王室所資助的(西班牙)無敵艦隊雖由130 艘戰艦和3萬人力所組成,卻在西元1588年於北海海域敗給為英國王室效命的海盜德雷克,所以無力再出兵阿姆斯特丹。表面上,英國王室是這場海戰的勝利者,但就海運發展而言,這場戰爭實質上的勝利者應該是荷蘭與阿姆斯特丹。
另一方面,荷蘭的崛起並非偶然的好運——從西元1590年開始,荷蘭就開始建造巨大的新型商船與其可停靠的港口,使其商隊在不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的情況下,即可載運大量商品。阿姆斯特丹並且在這個改良的基礎上,先後於西元1602年以及西元1609年成立了東印度公司和阿姆斯特丹銀行,為荷蘭與亞洲的貿易提供了扎實的運作基礎。
在這種情形下,阿姆斯特丹的市民生活逐漸富裕了起來,並有收藏家以收藏花品為樂,更以軍階為花品定高下,其中包括在西元1624年創下拍賣天價的「永遠的奧古斯都」。
(下圖即為「永遠的奧古斯都」(semper augstus)品系、據說這種品系因為花瓣上有很特別的條紋,而且來源不明,所以成為收藏家爭相收藏的對象。)
永遠的奧古斯都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花匠自然可以成為收入頗豐的行業,但最令當時人瘋狂的是,有的素色鬱金香結出的球莖也可能開出有條紋的花瓣,而花匠似乎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因素成就了「永遠的奧古斯都」。這讓鬱金香狂熱不只在阿姆斯特丹蔓延,也讓許多北法與巴黎的人來到荷蘭一探究竟,連荷蘭的花匠也注意到了這些外地的「新業餘者」。
不過,根據「鬱金香狂熱」的傳說,鬱金香的身價大約也在西元1636 至 1638年之間暴跌,追逐鬱金香的狂熱嘎然而止。
到了西元1841年,蘇格蘭的記者麥凱Charles Mackay 在其西元1841年頗受歡迎的著作「不一般的大眾錯覺以及人群中的狂人」一書寫下 「荷蘭人在擁有鬱金香上的狂熱如此強烈,以至於這個國家的普通產業被忽視了,人們,甚至是最低層的人,都開始從事鬱金香貿易。」
這段文字可能因此令荷蘭與阿姆斯特丹在世人心中留下「瘋狂」的印象。
然而,以當時阿姆斯特丹的狀況,荷蘭人真會如此短視嗎?
下面幾個線索告訴我們,事情並不那麼簡單。
首先,西元1638年,和兒子法王路易十三世關係失和的瑪莉太后 (Marie de Medici)搬到了阿姆斯特丹。在這裡,出身著名的麥迪奇家族的太后除了受到熱烈的歡迎,並且在此城中盡興地開始了她的購物狂生活。(據說,當時的阿姆斯特丹城中,舉凡土耳其地毯、波斯絲綢、俄羅斯貂皮甚至各種珍奇異獸,這裡都買得到。)
顯然地,除非有特別理由,這位太后應該不至於反對在自己的花園中種些不同款式的鬱金香花。在這種情況下,鬱金香花的身價即使一度暴跌,在瑪麗太后帶動的消費熱潮,應該也會回溫不少。
更重要的是,十七世紀的荷蘭並不是靠奢侈品,而是靠日用品市場賺大錢。此地曾經先後成為小麥、黑麥、鐵礦、鹹魚、亞麻、鐵、焦油、大麻、木材的歐洲日用品批發中心、到後來更成為一個買得到麻六甲丁香和巴西綠寶石的高級商城。
這個時期的阿姆斯特丹顯然是相當有計畫地在發展貿易,而且大多人民仍是勤奮工作,不至於太輕易地成為眼裡只有鬱金香的狂熱份子。
鬱金香的花價雖高,但在花卉拍賣史上這樣的故事並不少見。在一個自由貿易中的社會,有餘力的人們往往願意付出相當的代價追求奇花異草。
十七世紀初期的阿姆斯特丹顯然不乏富貴人家可以支撐這樣的嗜好,而他們或許也以這樣的情況而自豪。另一方面,在當時的北海鄰近國家,這座城市的自由貿易與自由議論的風氣也頗令人側目。英國詩人Andrew Marvell 就曾寫道:「土耳其、基督教、異教、猶太教,阿姆斯特丹就是這種令各黨各派滋生、分裂的溫床。不管是什麼樣的意見,在此皆可存可賣。」
只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當時把持阿姆斯特丹商業命脈的幾個世家大族或許以為這樣的貿易盛況可以持續下去,但是荷蘭共和國的最高長官威廉二世卻對此城的自由與放任風氣感到不安,在1650年領兵與阿姆斯特丹對峙,要求阿姆斯特丹放棄以發展海權為主的實用主義,共同以國家安全為重、鞏固陸權。
儘管阿姆斯特丹後來幸運地躲過此劫,並順利地將地方自治的精神制度化,但還是不免迎來後來的軍事考驗:西元1672年,在遭遇法王路易十四率軍隊攻進阿姆斯特丹,又遭遇了英國艦隊的海上攻擊後,這座城市的社會結構開始扭曲,社會運作也出現各種問題。
西元十八世紀的阿姆斯特丹不再充滿勤奮工作的人民,而是貧富懸殊、充滿了各種聲色犬馬的混亂大都會。
鬱金香如果是個譬喻,象徵著孕育貪婪的搖籃,那麼所謂的「鬱金香狂熱」發生的時空應該是指西元十八世紀、而非西元十七世紀的阿姆斯特丹。
至於,日本人為何會將荷蘭來的這種花朵翻譯為「鬱金香」呢?
雖然這個問題可能要請教日本人比較好,但我們也可以大膽地猜測一下與陰陽五行中「金」代表「西方」有關吧!
「鬱金香」的原鄉雖是中亞,可是對於十七世紀以後的東亞人,「鬱金香花」代表的是「荷蘭人的花」,這種印象應該是非常普遍的。
如果再進一步大膽推測,或許當時有些日本人其實是很感謝荷蘭人教給他們的西方科學知識,也很嚮往十七世紀阿姆斯特丹的自由交易的氣氛,因此從古詩辭彙中找到「鬱金香」一詞,用以指涉「荷蘭人喜愛的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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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驛站 譯者:張毅瑄 出版社: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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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金香在鄂圖曼帝國逐漸成形後,成為帝國花園的嬌客。究竟,這種原生在中亞的花,為何沒能留在唐帝國留下身影,卻隨著土耳其人在伊斯蘭世界大放異彩呢?一起從世界史中找尋其遷徙的背景吧!
「鬱金香」是個很古典的漢語詞彙,在唐詩中曾經留下不少身影:唐玄宗時的大詩人李白就曾寫過一首「客中行」當中出現了「鬱金香」一詞,只是這首詩中的鬱金香所指的可能不是現在所說的「荷蘭鬱金香花」。到底,唐人所說的鬱金香,所指為何呢?讓我們透過唐詩,解析其中的歷史傳說吧!
梵谷讓許多人發現了向日葵的藝術價值,而彼得大帝則是將向日葵的經濟價值介紹給俄羅斯的人民。但是,當向日葵的花盤被不斷放大,其根系也越發顯得發育不良。究竟,人們有沒有辦法跳脫這種過度損耗地力的耕種方式,開啟可以更長久的農業經營模式呢?或者,我們可以期待誰來引發新的思想革命呢?一起來從向日葵上找答案吧
在西洋藝術史上,向日葵是屬於梵谷的,而梵谷也為了畫向日葵吃了不少苦頭。但是,為何梵谷生前賣不出一張畫?梵谷時代的荷蘭又是什麼境況?也許,從引入向日葵的西班亞談起,會給我們一點不同的啟發。
李時珍與林奈在十六與十八世紀時建立的植物分類系統,造就了東西植物文化的明顯分流,影響延伸至今。然而,在這兩種植物文化態度外,究竟還存在多少「不東不西」的文化傳統呢?近日成為世人焦點的俄羅斯與烏克蘭似乎就屬於這種摻揉了不少非西歐、非東亞文化元素的文化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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