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進入穀雨,是春天最後一個節氣。穀雨前後正是牡丹花盛放的時節,因此牡丹又有「穀雨花」之稱。雖然已到暮春時節,但對古人而言,牡丹一開花卻是足以驚動整個京城的盛事,不僅讓富豪散盡千金搶購,也讓讀書人丟掉書本去爭賞,造就出歷史上第一次因為花而產生的集體瘋迷現象。這就是劉禹錫筆下的:「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賞牡丹〉)白居易也有類似的歌詠:「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牡丹芳〉)
最早對牡丹的印象,來自小時候的花布被單上總是印滿著五顏六色的牡丹花。對於許多蓋了一輩子牡丹花布被單的老人家而言,終其一生可能也不曾真正見過牡丹花。每每看到牡丹花布時,總會忍不住疑惑:這些早已遠離中原故土,對牡丹素未謀面的人們,為何要代代相傳從中原帶來的牡丹圖像呢?或許是沒有一種花可以像牡丹一樣,渾身散發著富貴福澤的氣息,因此即使只是蓋著牡丹花被,也能讓人在惡劣的生活中安穩的懷抱美夢入睡吧?!
只因牡丹是生長在溫帶的花卉,台灣地處亞熱帶溫度過高,平地栽植不易,入秋溫差又不夠,因此只能在春天高海拔的山區有零星栽培,其中以南投縣杉林溪森林遊樂區種植的牡丹最富盛名。
你如果親眼看過牡丹,見識到牡丹雍容華貴的丰姿與氣象,就能夠深切理解為何古人認為唯有牡丹才夠格稱得上是「真花」,其他像梅花、桃花、李花等,也不過是水果花而已。牡丹被人們高高的奉為花中至尊的花王,至於其他的花充其量也不過配作臣子、奴僕罷了。
關於牡丹花最有名的成語「國色天香」,始自唐朝詩人李正封的〈賞牡丹〉:「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李白著名的〈清平調〉也以「一枝紅豔露凝香」以牡丹來輝映貴妃之美、佳人在沉香亭北憑欄賞玩牡丹的形象,人花一體的「名花傾國兩相歡」更是早已深入人心!
只是這麼被人們讚頌的名貴花朵,在隋唐以前卻只是名不見經傳的花,事實上最早紀載牡丹的是藥典,現存最早的中藥學專著《神農本草經》提到:「牡丹,味辛,寒,無毒。中風、瘈瘲、驚癇邪氣,除癥堅、瘀血留舍腸胃,安五臟,療癰瘡。」可見人們最早是把牡丹當作藥。歐陽修在《洛陽牡丹記》則提到 :
牡丹初不載文字,唯以藥載《本草》,然於花中不為高第。大抵丹延已西及褒斜道中尤多,與荊棘無異,土人皆取以為薪。
也就是說牡丹最初的用途不是作為藥用,就是被人們當作與荊棘無異的野樹,被砍下來當柴火燒。可見野生牡丹在花色與花形上,與後世的栽培品種差異非常大。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云:「牡丹唯取紅白單瓣入藥,其千葉異品,皆人巧所致,氣不味不純不可用。」
可見最初可以入藥的原生種牡丹,不僅單瓣且顏色單調,根本無法與後世刻意培育的觀賞品種相比。但由於它的花色容易變異,在經過人工的育種培育之後,竟意外的造就出國色天香的花朵。
柳宗元在《龍城錄》一書便提到:有一個洛陽人宋單父因為具有栽培千種牡丹花色的幻世絶藝,因而被招攬至皇室培育牡丹的故事,顯見豔麗異常的牡丹是個道道地地的「人工美女」。脫胎換骨之後的牡丹,華麗轉身,開創了傾城傾國的魅力。
無疑,牡丹體現了大唐的盛世氣象,堪稱艷冠群芳的至尊花王!然而真正讓牡丹大放異彩的卻是宋代。宋朝除了有不少牡丹詩詞外,還出現不少牡丹的相關研究與專著,如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周師厚的《洛陽花木記》、陸游的《天彭牡丹譜》等。
牡丹的曠世珍品,如被稱為「花王」的姚黃和「花后」的魏紫,都是出於宋朝的洛陽,一為姚氏民家,一為魏姓大戶。姚黃是「色極鮮潔,精彩射人」的「千葉」黃花,魏紫則是極美的「千葉」肉紅花。
雖說牡丹自古即有「花之富貴者也」的說法,但反對者則羅織一個「牡丹抗旨」的故事來表明牡丹除了有著華麗的外表,還有不畏權勢的傲骨。宋人筆記《事物紀原》提到:「是不特芳姿艷質,足壓群葩。而勁骨剛心,尤高出萬卉。安得以『富貴』一語概之?」
傳說武則天因要「明朝遊上苑」,在寒冬大雪時節強令長安所有的「花需連夜發,莫待曉風吹」,對堅持遵守天時、不屈從權勢的長安牡丹硬是安上了抗旨罪名,牡丹經歷了燒枝掘根等酷刑折磨後被逐出長安,扔到洛陽的荒山野嶺。沒想到被貶到洛陽的牡丹,竟浴火重生,反而越開越繁盛,從此「洛陽牡丹」便名揚天下。在北宋,洛陽成了全國的牡丹栽培中心,更有「洛陽牡丹冠天下」之稱。
花徑長達25-30公分的牡丹,堪稱碩大無朋,確實有著一般花卉所沒有的丰姿與氣象,對於「國色」沒有異議。不過,對於「天香」就有些疑惑了,那既非醉人心神的芬芳,亦非清新脫俗的雅緻,聞起來倒有點像是草馨味。然而《欲望植物園》一書的作者麥可.波倫卻形容牡丹花像是微漬著女人香汗淡鹹的氣味,是一種會燃燒人類腦幹,充滿性氣息的女人香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