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終究是母親 (1)

往往在推開老家那扇門享受短暫歡聚的時光後，那好不容易搶到返鄉票的假期好心情總是那麼容易地嘎然而止...總是在扛著行李上樓的一步步反覆思索著自己受歡迎嗎？該回來嗎？母親眼中的笑意為何那麼快就黯淡下來了呢？我離家是否還不夠遠不夠久呢？

說來有趣也諷刺，三姊妹中我的小姐時代都有著母親的陪伴，高雄也承載了我最難忘的輕狂時代；幾乎樁樁件件都伴隨對母親的回憶，許多襖熱的夏日午後，常自憐自艾的想著我大概這輩子老死在一個城市吧？可以寫一個高雄在地囡仔的老小姐故事....莫名地，最後逃到很遠的桃園成家立業，一年中返鄉次數屈指可數。

曾幾何時那為我的不可知的未來，操透了心的母親已成為家中一幅幾與沙發融合為一的意象，對她的人生對丈夫對女兒們的人生似無力也無心置喙...我像個被狙擊的路人，驚慌失措地問著到底發生什麼事，兩個妹妹只是淡淡地回應我「她這樣已經很久了，我們也無能為力吧！」

也是婚後，母親教會了我一個丈夫的關注對一個女人的世界會有多巨大的影響，母親是個旗津女兒卻沒多少海邊人家的強悍脾性，卻像一個常因父親對婚姻經營的不上心，而頃頹的天平，一次次失衡的酸楚經年累月地腐蝕著心直至眼神都灰暗了....

父親也有過些福至心靈的時刻的，還年輕時，有陣子的週末午後會蹬著腳踏車去看看彼時在花博展打工的媽媽，我告訴媽媽，爸這不是關心妳來著嗎？妳不開心嗎？母親還帶著些怒嗔地回我「我真搞不懂他這樣要做什麼？！在我看來只是個無聊的舉動。」

我相信，年輕時的母親也有過無論身處哪個時代的女性，幾乎都會有過的掙扎-遇到比身邊人更懂體貼入微的男性，該悄悄地開始一段曖昧甚至思考離家的可能性？母親兼差時遇過這樣的小小確幸，時至今日我很懷念那段母親與我幾乎無所不談的時光，也忘不了她訴說這個隱晦的小祕密時，那久違地被人熱切關心而綻發的神采與一絲淡淡的惋惜。

父親如今退休九個月了，line群組中有的是他與同事好友遊歷山水的照片，我明知故問的說阿怎麼沒約媽媽一起？爸爸沒好氣地回應「妳想妳媽那個性有可能嗎？這麼封閉，哪約的出門？」母親則給了我一個不知道該讚許她硬頸或是鑽牛角尖的答案：「喔，難道他老了想偶爾對我好，我就該接受嗎？少年時沒作伙的習慣，今嘛擱魯瞴可能作伙出門啦！」

是呀！我要勉強他們什麼呢？我究竟是想看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