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糕人生｜不知道自己要甚麼的百萬人生

從上班族搖身一變成為菜鳥頭家，雙手從每天敲打鍵盤，變成轉動兩翻烤爐，有的人稱呼我闆娘，有的則是叫我雞蛋糕姨姨，而我則把自己當成雞蛋糕擺渡人，在那些來來去去的客人中，記錄下他們與雞糕的人生故事。

或許是在南部的關係，平常穿著正裝的人並不多，那天傍晚來了位西裝筆挺的男子，酷酷地點完餐後就到一旁抽菸，趁著他享受放空的時候趕緊開始作業，一邊打開瓦斯熱著爐子，一邊迅速將麵糊倒入擠壓器內，測溫器逼的一聲確認溫度無誤後，開始下入麵糊，再壓上一球球的奶油，接著再下一層麵糊蓋上，翻轉，等待計時倒數。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雞蛋糕熟成完畢，一顆顆仔細地放入袋內後，輕輕地喚了聲：「先生，你的雞蛋糕好囉！」，只見他熟捻地將菸頭彈掉踩熄，接過雞蛋糕後便跨上機車揚長而去。不曉得是覺得等待的時間久，還是因為工作疲憊，男子的臉看上去有點臭，當時心裡想著也許又是個一次客吧，便轉身繼續清理作業。

沒想到接著幾週男子還是陸陸續續來消費，大部分是周一，偶爾是周三，沒有固定的頻率，但都是差不多的流程，點餐、付錢、抽菸、取貨、離開，或許是他本身散發著「不要吵我」的氣息，所以幾次的交易下來，我們也甚少有交談的機會，直到有次他開了金口，才在短暫的對談中，知道原來總是正裝出現的他，其實是因為任職於金融機構的關係。

隨著購買的頻率增加，加上彼此開始有些交流，發現酷酷的銀行男開口說話的次數變多了，臉上也不再總是臭臉，笑起來的感覺陽光多了，畢竟銀行的門面總是不會太差的。不過幾次閒聊下來，也慢慢發現那些長在他頭上的烏雲從何而來，有些是來自於對客戶的責任，有些來自於背負業績的壓力，但更多的，似乎是來自於對自己的茫然。

即將面臨三十大關的銀行男，熱愛運動，有著外貌上的優勢，同時也頂著百萬年薪的光環，任憑誰看都覺得應該是個勝利組，但是幾次的聊天下來卻也不難發現，在那些光鮮亮麗的世俗條件之外，每天追逐數字的生活似乎讓他疲憊不堪，而紙醉金迷的那些高級娛樂，更讓他難以戒斷，或許因為寂寞，或許因為好奇，就像飛蛾撲火一般，既渴望上流階級的火焰，卻又不願成為勢利社會的犧牲品，最後只能在華燈初上的時分，徘徊流連，然後內心矛盾掙扎。

始終覺得人是很奇妙的生物，我們總是追逐著那些看似美好的事物，例如高薪的行業、亮麗的外表，或是財富自由的人生，卻又在身處其中的時候，感到龐大心理壓力，感到價值觀混亂，以及格格不入的不適感，好像那些曾經憧憬的美好，怎麼就變得如此不堪了呢？但我們似乎都忘了，其實所有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

「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裡，那麼你在哪裡根本沒有意義。」

前陣子銀行男跑來說他終於下定決心提離職了，雖然我不曉得是好是壞，但是可以看得出來他的步伐變得輕快許多，來買雞蛋糕的時候也不再總是烏雲密布，或是哀號著好累喔壓力好大，也許某種層面來說，對他也是一種解脫吧。

幾次聊天下來可以發現銀行男的世界和一般普羅大眾的不太相同，不曉得是因為產業的關係，還是本身個性導致，偶爾聽著那些花花綠綠的故事，會有種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感覺，而在那個神祕的國度裡，就像身處亞當與夏娃的伊甸園一樣，充滿著誘惑與禁忌，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慾望的奴隸，或許這也是銀行男即使年薪百萬，始終給人一種心靈乾涸的原因吧。

我們都會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躊躇，也會在自我認知中混沌，即使創業如我，也仍然會對即將面臨的未來感到遲疑，如何找到自己的價值，並且知道自己要甚麼，是一輩子的課題，希望在很久的以後，銀行男也可以不用再在慾望之海中浮沉，而是尋覓到那個對的人，然後過上自己內心渴望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