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佑《通典》－雜教令】

法制篇的最後了，老實說我也沒甚麼興趣。不過有趣的東西往往藏在無趣的地方。這裡也是看大唐衛公李靖表演，來了。

古時候善於帶兵的將軍，手下有十個士兵，一定要殺三個。

次一等的，十個也要殺一個。

WTF，當兵果然不是人幹的活。

靖哥哥表示，你殺一個士兵，殺雞儆猴，號令自能通行無阻。

孫武老師的梗。

殺三個，那麼就連敵國都會怕你。

這個道理叫做「將軍跟敵軍誰可怕」。

不怕你就不會為你盡心盡力，好，這別說將軍，父母老師都略懂略懂。但是軍隊中不能只有罰則，前面講法制都處罰而已。

一手大棒，也要一手糖。

條列的部份很簡單，一起來看原文。

「盡忠益時、輕生重節者，雖仇必賞。」 「犯法怠惰、敗事貪財者，雖親必罰。」 「服罪輸情、質直敦素者，雖重必捨。」 「遊辭巧飾、虛偽狡詐者，雖輕必戮。」 「善無微而不贊，惡無纖而不貶：斯乃勵眾勸功之要術。」

接下來舉例：馬謖觸發了軍令狀，葛亮雖親必罰。 呂蒙的鄉親在軍隊中偷了東西，一樣是要哭著斬首。 曹操的坐騎衝入麥田，曹操也是要懲罰自己。 下屬辦事不利又找藉口，黃蓋就是問到他們無言以對，抓出去殺了。

李靖的三國志讀得好熟……呂蒙那條我就不會記得，要舉例也不會想到黃蓋那樁。

當你的軍威勝過對士兵的愛，即使兵力很少，也能發揮120%的力量。反之，兵力再多也是烏合之眾。

賞罰的要點不在於輕重，而在令出必行。

尉繚子說：吳起跟秦軍作戰時，有一個人搶先衝出去，斬殺了秦軍人頭而歸。吳起便下令處死此人。

軍法官表示：此人有功，不可斬。

吳起則說，雖然有功，但違令者斬是第一要件。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論賞罰，都應隨著時勢做出應對的調整。

由於吳起當時是初開戰，若是不罰而賞，那接下來部隊將會失去控制，每個人只在意自己能否取得功勞獎賞。

戰爭不怕兵少，最怕就是失控。只要讓敵方部隊失去控制，或施以恐懼，或阻斷擊殺指揮系統，都是獲勝的良策。

人的耳目，不可能觀察到千里之外的事物。但能做到賞罰分明，則萬軍耳目皆為你所用。

這邊李靖其實寫得非常複雜，但我一句說完。

為什麼呢？李靖在說的其實就是檢舉制、連坐法，讓士兵們產生互相監督的效果。可是又不好直接講明白，就在那邊幹話繞圈圈。

而賞罰分明的前提，就取決於將軍的智慧。

以下，為李衛公雜教令。

第一，每營都要設置一個負責人，來照顧傷病患者。檢查病狀傷勢，煮羹粥餵食等。這個負責人本身是由傷病患者中挑選出來的，傳染病這事自古也是略懂。不懂的是洗手戴口罩而已。

有剛生病或受傷者，每天早上都要通報總管。總管會派「醫人」巡營，開藥單，處理傷口。

軍隊需要前進，病官就要開需求。

還有力氣走的，要配一人照拂。不能走路的，除了陪伴者還加派一頭驢。連騎驢都不行？那就配兩人兩驢，做擔架來載。

若是拋棄傷病患者，病官跟陪伴者各杖一百。要是被抓到弄死傷病患者，那就是死刑沒有二話。

第二，嚴禁欺負「伙人」（廚房兵）、學弟，剋扣糧食衣資軍器火具。工作休息跟排值輪守也需符合公平。

火具是生火用具，不是火槍啊。

那配給裝備也需要管理細則。

衣甲，後勤要點清有幾片幾排甲葉，在領口布上註記。內裡的衣袍，則要秤重在背後標明斤兩。長槍要量好尺寸。

這些資料，後勤官也要備份記錄給哪一營多少裝備什麼裝備。戰後收繳時如有短少破損，要立刻處理修補徵集，不得毀棄。

兵士死亡要舉辦祭禮，不需要標準的祭品跟棺木，實際情況可依當時將軍判斷。如果戰死在敵方的領地，屍首無法取回，就挖一個四尺深的墓穴，灑酒一杯，主將使人臨哭。

不知道是不是有敵軍會把屍體丟進坑裡的不成文規定？

如果是己方領土戰死者，那就是行祭禮後送回籍貫地。

再來，諸兵士會發一個「隨軍被袋」（黃埔大包包是你？）。上面要標明內容物跟數量，包括衣服物資弓箭鞍轡，還有一些必需用品與軍階牌。也要書明所屬軍營、州縣府衛，士兵的姓名。

營本部要負責清點內容與標示是否相符，並建清冊。

士兵如果有損壞或消耗隨軍大袋中的物品，直屬長官必須知道原因用途，亦建清單。每五天各隊清單需彙總上繳營本部。營本部不定期抽檢，如有遺失未報，不做補發。

如有不符過多，則需確認他隊中是否有遺失。

若有，視為私相授受未遞交清單說明，雙方皆需受罰。

這邊補充下，除了私相授受，李靖其實還考慮到「暴力強盜」。就是技安搶了大雄的東西，被抓到說「是大雄給我的」。但在軍規底下，大雄也要因為「未按命令呈報」受罰。

此外，如果是撿到東西，當天交給偵察隊，可以分得五分之一。但物品若被編列為軍需，就不會分給你。

同樣要說明一下，其實沒有人知道你是不是「當天撿到」。但會有人「當天遺失」，寫在清單上呈報。

所以，李靖也規定，遺失跟拾獲日的差異以三天為標準。

因為除非停駐長期對戰，軍隊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他估計一到三天之內，最少殿軍會撿到前軍遺失物。

殿軍如果看到不撿起來，或是撿起來沒有通報，要罰。

萬一差異日在三天以上，斬。

檢舉者令發獎金，若查獲知情不報，則杖六十。

試圖吞沒者，斬。

這些雜教令本身寫成文言文不長，但翻譯加說明就落落長了。不過我也開始覺得有趣起來。

我都快要忘記我是在看唐朝李靖的兵法……這不是高裝檢嗎？這些物資的登記管理與罰則，跟現代軍隊那是幾乎一模沒有兩樣。

我還有印象，這裡提到的基本就是參四業務。會帶我去領內褲的學長就是參四。我想應該是沒變啦，參一人事，參二情報，參三作戰，參四後勤。另外還有財務跟政戰。

現代軍制其實是「參謀」的分科一二三四。

古代來說，應該就是參軍。

比方說房玄齡一開始主管李世民的人事篩選考核，很明顯就是參一。

杜如晦我都讓他處理情報彙整跟決策建議，是為參二。

李靖很會寫這些有的沒的，肯定參三好多年。

給李淳風的定位就比較像政戰官。

那因為房玄齡很厲害所以其實參四跟財務也基本都讓他管了。

嗯我開始覺得有趣了，還是細細把他翻完得好。很多事情千百年如一，軍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要以為兵器進步了，軍隊就會跟著進步。

畢竟自古以來，軍隊的訓練就不著重於「拿著兵器去打仗」。

以前真正使用兵器的，乘坐馬匹的，就是相對少數的權貴。

今日控制飛彈的，也不會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