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近來無性戀的理論化般…對二次元角色的欲望迫使我們重新思考性為何物,以及法律和社會禁制如何否認性權(sexual access)以及完整性公民權的權益。(Elizabeth Miles 2020. 274.)
──在動漫畫虛構空間中建立自主的欲望對象,這不正是御宅的終極夢想嗎。他們不是創造「虛構」來當「現實」性對象的替代品,而是創造不需要「現實」來擔保的虛構。就此無論多精心建構的虛構世界也顯得不足,為了使虛構獲得其自身的「自主實在」,就必須要使其作為自身被欲望。(Tamaki Saito. 2011. 151.)
本文既是期盼開啟一個嶄新運動的宣言,也是關於兩篇重要文章的代序言,這文章來自於社會學家
松浦優老師 。松浦優老師研究「不對現實他人感到性吸引力者的不可視化與抵抗」,而這兩篇文章圍繞「紙性戀」,精確來說是日語脈絡中與「二次元」相關的紙性戀主題。這兩篇文章分別是:
其中,前者討論對「二次元」性特質如何可能,並為何必須被嚴肅以對;同時後者做為補論,更聚焦「二次元」的釐清與紙性戀如何改變社會/性的境況。我們要感謝松浦優老師允許我們發布這兩篇文章的繁中翻譯,並在相關議題上給我們各種建議。
為了讓這兩篇文章更好閱讀,我提供相關脈絡來理解:首先是紙性戀的脈絡和特殊性,其次是他們為何與如何被抹消和不可視化,最後是他們的政治位置與他們必須提出的批判。
紙性戀(Fictosexuality)的識別旗上,黑色和灰色條紋代表感受不到非虛構角色、現實人物的性吸引力,紫色條紋代表無性戀光譜,中心的黑色圓環代表進入虛構世界的「門戶」,圓環中的粉紅色代表來自虛構角色的性吸引力。
紙性戀者與其他性特質和泛動漫迷如何不同?紙性戀作為不適用「性傾向」的一種性特質
紙性戀指涉「對虛構物感到性吸引力但鮮少對現實人類有類似體會 」,或更廣泛的「對虛構角色感到性/浪漫/結婚欲望 」。紙性戀者在英語圈被理解為無性戀光譜的一員。作為無性戀光譜的成員,其難以應用性取向的概念,因為他們的認同不全然立基在「異性戀矩陣(heterosexual matrix) 」。這並不意味無性戀不是一種性特質,而是無性戀光譜為性特質提供了一種更動態的認識論,並對我們社會中的「強制有性戀(compulsory sexuality)」提出批判。紙性戀作為術語與認同,正是在這種對性特質的新認知圖式中被承認。
前四個問題參考自台灣無性戀小組 成員Daniel在臺大《酷兒理論》課程的無性戀講座(2022/11/10)之內容。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紙性戀隨著零零年後的無性戀運動才開始存在,而是早年以各種其他認同被認知,其中最主要是「二次元情結=二次控」。早在1989年出版的《御宅之書》中,就將「二次控」列在「第三種性別/性特質(第三の性)」的行列;但是結果論來說,這幾十年來紙性戀很少被作為性特質認真對待。直到人類學家P. W. Galbraith重新梳理御宅史時,才引用齋藤環的精神分析御宅論,將這種性特質稱為「御宅的性特質=對虛構的欲望取向(an orientation of desire toward fiction)」來正視(Galbraith. 2019.)。但齋藤環的理論並未超出「異性戀矩陣」的疆域,Galbraith也並沒有進一步分析並理論化這種「取向」,及其如何不同於「異同」性戀「性傾向」的問題。這一切直到松浦老師在這兩篇文章中,透過「作為賦生式誤配的多重定向力(multiple orientations of animating misdelivery) 」的概念化來釐清紙性戀的位置和可能;原先出自精神病學脈絡的「多重定向力」概念,被轉譯來描述無性戀光譜的動態變化特性,也將狹隘偏頗的「性傾向」概念予以複數化。
圖參考並修改自: Barker & Scheele. 2016. Queer: A Graphic History. Icon Books.
另一方面,時至動漫畫被主流化的今日東亞,隨著各種媒介物和虛構物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不斷增生,對虛構角色產生感情已經屢見不鮮。據調查在日本年輕人口中,已有約一成以上的比例曾經對角色產生戀愛感(日本性教育協会編2019:246)。但是紙性戀仍不同於其他對人性戀的「有性戀」泛動漫迷。即使在粉都(fandom)中,他們仍有可能被排擠或不受保護。因為他們有不同類型的性/情感生活,對虛構角色有不同的情感投注和互動實作,也有不同樣的焦慮與壓力,甚至置身不同種類的污名化、羞辱與噤聲 — — 象徵暴力( symbolic violence) 中。而這樣的差異處境,除了少數學者和倡議者,仍並未受到足夠的正視。
即使如此,紙性戀同時也可以是御宅、腐眾、百合迷、夢圈族群等等,他們也可以援用粉都中的資源來經營他們與虛構物的關係、或尋找他們的生存位置。但最重要的一點是,雖然他們可以帶來超越既有性特質圖式的可能性,然而在既有性特質認知圖式中,紙性戀不僅被不可視化和不可理解化,還被當作嗜好或怪癖,被用來滿足「正常人」的窺淫癖;他們所面對的焦慮、疏離與羞恥感,也並未得到良好的關照與療遇。在下述的例子中,他們甚至被用病理框架來予以汙名化。
為何紙性戀者不被正視?「抹消與/或預先排除」與對人性戀中心主義
在2020年,台灣的推特上出現了一則推廣LGBT+驕傲旗的推文。在展示各式各樣的認同之後,紙性戀出現在上面;但是這則推文的首個回應,不是恐同或挺同,而是怒斥「紙性戀是假的 ,不應該包含在LGBT+!」這種無知的否認就是紙性戀者的日常。當紙性戀的概念被日語圈繼受時,紙性戀者將這種象徵暴力稱為「對人性戀中心主義 」。在松浦老師先前的研究(2021)中,將這種「將改變現狀的嘗試予以無效化」的象徵實作分為兩種,分別是「①預先排除(foreclosure) — — 理解不可能化 」,亦即將其化約為極少數例外來排除在認知圖式外的來否認其存在,以及「②抹消(erasure)——不可視化 」,亦即收編到既有主流認知圖式的來否認其特殊性。這兩種象徵暴力,將紙性戀者的呼聲與吶喊無意義化,同時也取消了紙性戀改變社會的可能性。
在對人性戀中心主義的偏見中,所有欲望都必須是朝向人類的欲望=對人性戀,而虛構人造物只能是現實的偽造品或替代品。不只是網路鄉民,就連少識一丁的偽批評家也是如此。就像這兩位學者玩弄的惡毒把戲:
御宅宣稱討厭戀童癖。但就像戀童癖的自我滿足 ,御宅對漫畫美少女的自我滿足會帶來致命後果(fatal consequences) :因為他們不能愛上真的女人,所以他們婚姻失敗,而且他們的性欲…無法以生物學生殖的方式來滿足或實現…御宅是資產階級婚姻市場的輸家… (Yiu & Chan. 2013: 862. 強調引用者)
這兩人不僅繼續散播「御宅=戀童癖」的社會迷思,同時從異性戀正典性和有性戀正典性的觀點出發,透過將紙性戀稱為「致命後果」來「預先排除」他們,也就是將其作為不可理解也不需要理解的病態例外來輕易排除在討論範圍外。在我看來,這暗示對他們來說,紙性戀者有必要接受「拗直治療」,僅管他們用「御宅凝視的全球化」這種學院風格的辭藻來裝飾這件事。如果我們正視紙性戀作為性特質,這種邏輯飛躍不正是保守右翼對性少數的恐嚇言論嗎?我找不到比這更明目張膽的對人性戀中心主義。即使最知名的知識分子,也可能理所當然的「抹消/預先排除」紙性戀的存在,就像上野千鶴子對御宅備受爭議的評論:
御宅說「跟女生交往很麻煩,美少女遊戲比較好」…如果有一個女人參與這場遊戲(註:讓一個真實女人展演男人理想中的「虛擬女性」),那自然會產生異音和違和感,會造成噪音。他們將這個噪音稱作「麻煩」,但交往本來就很麻煩(笑)。如果這些感到麻煩的男人就此從實際互動中全盤撤退,那這樣就好了。沉迷美少女遊戲又不去性犯罪,如果他們就這樣平靜的滅絕 就好了。這樣討厭噪音而感到麻煩的男人就不會再生產了。(上野千鶴子2006:433–434;強調引用者)
在這個對上野的訪談中,那些疲於「與女生交往」的人被認為理當「平靜的滅絕」。被上野的對人性戀中心主義所「抹消」的,即「噪音」作為無性戀與強制有性戀鬥爭的可能性,以及「美少女」和「二次元」作為非人人造物的存有論可能性,上野將紙性戀的存在暴力性的納入對人性戀之主流框架,從而取消他們的存在意義和改變社會的可能性。上野所犯下的化約論,不僅僅是單純的性別二元論,也是普利西亞多在《對抗-性之宣言》所批判的陽具中心化約論:
對精神分析語言的依附阻礙了大多對女同志和跨性別的女性主義與酷兒詮釋,無法在矽膠陰莖(dildo)與陽具(Phallus)的關係之外理解矽膠陰莖 ….矽膠陰莖作為一種性技術…是身體的性可塑性(sexual plasticity)、及其輪廓與認同之可能義體調節(prosthetic modification)的操作器。(Preciado. 2018. 63–64. 強調引用者)
普利西亞多強調矽膠陰莖以及我們在技術時代的身體,作為技術人工物的能動性和可塑性,呼籲不應將矽膠陰莖收編至陽具的精神分析幻象,這是對人性戀中心主義論述──亦即下述「字面化幻想 」所無法理解而棄之不顧的。
相似的問題也可以在電視動畫《攻殼機動隊Stand Alone Complex》中窺見,其中以〈素食的晚餐Fake Food[S2E8]〉為題,對台灣佛教的素食料理提出了疑問,但在角色巴特和戶草的這段對話中,卻僅僅提供了本質論的回答:
巴:(台灣素食)與日本精進料理不同的地方,就是不僅是直接調理食材,而是將豆類或香菇調理成再現肉類的樣子…
戶:…不過說來,為什麼台灣僧侶會想出這麼麻煩的料理法?如果起初就不知肉味,不就沒必要這麼麻煩?
巴:說是這樣啦,但是大家在出家之前,都是可以隨便吃的,不管修行多深都無法忘記當時的記憶…(13:30–14:15)
巴特的回答,去脈絡化素肉一開始是面向一般大眾而被推廣的人間佛教歷史,同時否認了在長久以來各式各樣的料理技藝中,台灣的「素肉」作為一種獨立於「肉」的「料理」而存在著──忽略素菜料理不僅僅是葷菜的替代物,也作為一種不論是誰皆能享用的「料理」這個事實,也就預先排除了單純喜歡素肉的「素肉愛好者」的存在。但是與口味喜好不同,一旦相似的邏輯在性特質視野上被採用,就成為一種對人性戀中心主義的象徵暴力。與這些對人性戀中心主義論述相對,在松浦老師的兩篇文章中討論並理論化的,即紙性戀作為非對人性戀的存在可能性,以及讓現實世界中規則和規範之再生產被空轉的「以賦生式誤配造就性別惑亂=認同顛覆 」的可能性。
對對人性戀中心主義來說,因為紙性戀不是朝向人類的欲望,所以不能當作一種性特質(「紙性戀是假的 」),而紙性戀者不夠資格並列於有其他性特質的人或LGBT+。不僅如此,他們甚至認為紙性戀應該要接受「拗直治療」或「平靜的滅絕」 。這些案例指出,氾濫的對人性戀中心主義已經採取他們針對紙性戀者的壓迫戰略,一方面向後者灌輸劣等感,另一方面也「抹消/預先排除」後者的存在意義。在這種意識形態下,伴隨著零零年後越發猖獗的表現規制、恐萌與Fix Art等等,正在壓迫紙性戀者的生存餘地。面對當前這般社會境況,在第三波女性主義與酷兒運動的未竟之業下,我們有必要正視紙性戀的危殆位置;而這樣的視野,又延伸到如何在這個伴隨著認同政治的新自由主義社會中,重申「如何改變社會」這個問題的可能性。
紙性戀的政治可能性:賦生行動中的誤配可能性
──說到底若只把角色圖像(キャラ図像)當成「血肉身體」的映射或誇張化的刻板印象,並且不承認除此之外的讀法的話,就無視了紙性戀者欲望對象作為「物(もの)」自身的層次。再次重申,這不過是否認現實。(伊藤剛2022:438)
如同伊藤所言,紙性戀者的欲望對象始終是虛構人造物。這是必須被承認的事實,但既有研究中早已混淆了「虛構與現實」議題中的各種不同提問。在松浦老師這兩篇文章中,釐清的便是既有研究中淪為一攤死水的理路;並指出在對虛構的討論中,人造物的存有論實存不能被任意化約 。立基在司黛蕊所發動「賦生對展演(Animation versus Performance) 」的知識革命上,如果我們正視紙性戀關係中人造物的存有論實存,在紙性戀者向人造物注入生機(animating=breathing life into)的過程中,實際發生的是對既有象徵秩序與社會禁制的顛覆。松浦引用東浩紀對佛洛伊德的德希達式解讀:
德希達的「書寫(Ecriture)」…指沒有同一性的符號運動。故用書寫來解讀再現性表徵(Vorstellung-Repräsentanz)…即能指(Signifiant)對形象(Image)的揚棄總會失敗,欲望的配送地址一直不能完全界定[誤配可能性]的意思。(東浩紀2011 : 253)
那麼一旦我們不再化約非人的存有論實存,我們將發現以一種不同於認同展演的人類中心邏輯,「對二次元性特質/非對人性戀的多重定向力」所帶來的顛覆就是:
誤配是由非人行動者[符號、語言、媒介物質性等]在情報收發者之間生成的錯位。由於這個誤配,符號本身化為形象,再現性表徵不再是「表徵」。結果,再現性表徵現實世界的符號,本身成為了一種新範疇的存在物。換言之賦生式誤配造就顛覆,即通過賦生構築先前不存在之範疇的存在物,從而改變知覺的方法或欲望的方式 。(松浦優2022a:68,強調原文)
隨著賦生的行動,形象(想像界)輸入能指(象徵界)所發生的「誤配」,我們的知覺與欲望正為其所顛覆;不論是「二次元角色」、「矽膠陰莖」、「素食料理」等等,都已經成為一種新範疇的存在物,並提供我們不同的感知情報和欲望的途徑、技藝與倫理。
圖參考並修改自:Silvio, Teri. 2019. Puppets, Gods, and Brands: Theorizing the Age of Animation from Taiwan.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18–19, 46.
這種顛覆發生的可能性就是松浦老師所謂的「誤配可能性(Misdelivery Possibility) 」,也就是紙性戀的政治可能性。巴特勒所希冀的性別惑亂,在這個過程中從另一個面向成為可能。這種顛覆從性特質的地平線上燃起,就像Galbraith對於御宅的系譜學研究,以及紙性戀者與虛構物的微觀關係中;直到觸及性別的疆域,就像羅盤針對台灣「偽娘」的民族誌,以及近來興起的「虛擬美少女受肉(バ美肉)」,「揭露出性別的多重存有論(羅盤針,2021)」。而我們也看到這種顛覆不只是發生性別秩序上,也在性特質、親屬與生殖的象徵秩序再生產上,甚至在人與非人的界線上。這種「賦生」造就的顛覆,就像劇場版動畫《攻殼機動隊:無辜》中的角色「哈洛威」在與戶草的對話中所說的:
「哈洛威」:…人造人的存在與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無緣,為何他們是人形?而且為何要是人形的理想像呢?人類為何如此致力追求與自身類似的樣子呢?[菸]…你有孩子嗎?
戶草:女兒一人。
「哈洛威」:所謂孩子通常在屬於人類的規範之外,也就是有確立的自我,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行動才能稱之為人類,那麼作為前—人類,在混沌中生活的孩子是什麼呢?他們顯然內在異於人類卻有著人形。女生們扮家家酒中的人偶,不是實際嬰兒的再現或練習道具,女生們根本不是在做育嬰練習,不如說與人偶玩與實際的育嬰行為可能相差無幾。 (00:16:20–00:17:30)
在「扮家家酒」此一賦生行動中,「誤配可能性」就是人偶──過渡客體作為一種新存在物被發現的可能性。但是就像戶草對「哈洛威」的後人類說法回以憤怒的否認,這種顛覆效應,並不總能改變社會,因為「(誤配)如果被放著不管就不會發生(東浩紀 2020 : 92)」;在戶草的否認中,被施加的是「過渡客體的毀壞」,讓「扮家家酒」此一賦生行動最終只能「僅止於失去意義」。這意味著存在一種社會惰性,正在不斷「預先排除/抹消」著這種改變可能性,這種社會惰性恰恰就是前述「對人性戀中心主義」的象徵暴力:
非對人性戀的多重定向力,即對賦生所建構之對象的欲望;雖然它源於對人性戀文化的歷史產物,但它也將對人性戀予以相對化。然而另一方面,這般性特質的存在,被社會巧妙的不可視化。(松浦優2022b:152)
批判性抵抗對人性戀中心主義:將對人性戀相對化=去自然化
對於這種象徵暴力,這兩篇文章引用巴特勒的「字面化幻想」概念來批判對人性戀中心主義。巴特勒以「字面化幻想(literalizing fantasy) 」來批判異性戀矩陣,並以這個術語來指涉一種意識形態,即認定欲望和認同必須鍵結在一個獨一無二、本質化、字面化事物(被自然化的性化器官) 。異性戀矩陣之所以必須被遵循,正是因為這個「字面化幻想」。而在松浦老師的詮釋中,正是這種「所有欲望皆源於異性戀對人欲望 」的「字面化幻想」生出了性別二元論和對人性戀中心主義的惡性腫瘤,並預先排除/抹消了紙性戀的「誤配可能性」,甚至如前所述,將紙性戀者壓迫到不可視化且不可理解化的危殆處境中,就此而言,紙性戀者與其它性別不遵從族群所面對的邊緣化處境,有著類似的壓迫邏輯。但是,我們仍然具有聯合起來,抵抗並解構「字面化幻想」的可能性。
因此無論是否作為紙性戀者,我們有必要相對化=去自然化對人性戀,而反抗將對人性戀不證自明化=自然化,在此之上來生存、論述與實踐,並形塑相關的倫理。這不僅有助於紙性戀尋得自己的政治位置和生存餘地,也可能有助於我們適應各自與虛構物之間的關係和處境,並緩解我們的焦慮與壓力 (Karhulahti & Välisalo. 2020.)。進一步來說,為了在這個保守社會中生存,有必要尋求基於
親近性的結盟連線 來消解「字面化幻想」。這個連線政治 — 親近性不只包括各種無性戀(無性戀光譜)、對物性戀或非對人性戀,也可以包括御宅、夢圈族群、腐眾與百合迷,還應該可以包括跨性別、非二元以及各種性別不遵從族群和不同流派女性主義,等等等等。(關於連線政治的主題請參見〈
對人性戀中心主義與順性別中心主義的共通點 〉這篇文章。)
如此,在這個糾纏著人與非人的賽博格城鎮中,我們最後所看到的將不再是對人性戀中心主義中拙劣陳腐的畢馬龍神話(Pygmalion myth),而是哈洛威所希冀的一種新泛靈論可能 — — 賽博格的界線瓦解,或是新生的伴生種他者:
──到了二十世紀末,我們神話般的時代,我們都是奇美拉,是理論化與組裝了機器與有機體而成的混種,亦即賽博格。賽博格是我們的存有論;它帶給我們吾等的政治。賽博格是想像界與物質實在界的壓縮圖象,這被接合的兩個中心,構成一切歷史變革的可能性。(Haraway. 1991. 151.)
──就像在反再現論的幻想國度(realm of the fantastic-qua-antirepresentational)中尋找寫實主義再現一樣…「寫實主義相似性」說法,沒有提供任何分析上的新知或幫助來理解我們此處的提問:什麼是角色?他們如何欲望?他們如何棲居並現身於媒介?成為角色的條件和效應是什麼?針對人類中心主義的背景,我們應該提出角色中心實在論(character-centric realism) 。此觀點…提出自身作為替代方案,來擾亂我們人類中心的一般思維,並使人與非人的研究田野對稱化。(Nozawa. 2013. 粗體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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