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7/26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釀專訪|身體的迴返與精神的重構──專訪《回不去的那座山》編導菲利克斯、夏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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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那座山》改編自帕羅・康提的著作《八座山》(原文:《Le otto montagne》),電影由菲利克斯・范・葛羅尼根、夏洛特・馮黛梅爾許共同編劇執導,講述一對童伴綿延四十載,與冰河山野為伍的友情歲月,透過俐落卻又綿長的運鏡、敘事手法將原著小說中洗練的文筆呈現,而電影也重構了主角二人童年/青少年/中壯年的生命階段。

《回不去的那座山》談友情,談親情,談人類之於山林,談關係的歧異與延續,橫跨了四十年的流光歲月和時間所折射出的地景光澤都被濃縮在 150 分鐘的電影裡。

寫在故事之前──童年是成長的基石

✱ 文學至電影的轉譯

如冰河沈靜的城市小孩皮耶托在阿爾卑斯山麓的格拉納遇見山上的最後一個小孩布魯諾,兩人結為摯友,在山野間嬉戲,在冰川裡游水⋯⋯。原著《八座山》以極長的篇幅描寫皮耶托與布魯諾的青春期,導演開始改寫劇本時,認為童年是不能刪減的片段,「擁有足夠豐厚的童年片刻,才能讓角色的生命是立體的」,即使最重要的故事情節是發生在中壯年時期,但為了將童年如實呈現,劇組決定拉長電影長度,將角色的三個生命階段以相同的節奏和時長鋪陳,以完整且忠於原著。

✱ 野性與詩意的相似

原先路卡・馬林內利(飾演皮耶托)和亞歷山卓・柏爾吉(飾演布魯諾)所飾演的角色是反過來的,劇組花了很長的時間,卻找不到角色之間的能量,直到導演嘗試將兩人的角色調換,才意識到自己毋需做任何嘗試,「在那個剎那,我知道就是他們了」。建立起皮耶托的角色後,表演與故事便圍繞他而建立,但在此之前,導演都未曾想到外型與角色不盡相同的路卡竟然就是飾演皮耶托的最佳人選。

同樣的問題也發生在兒童演員的選角上,劇組初期看了數百部兒童演員試鏡的錄影帶,他們不斷地排列組合,將來自城市/山村的孩子互相搭配,卻又在其中發現演員之間的相似處。這時,導演才意識到原著裡所流動的情感與能量,並不單單只是「符合角色輪廓」和「技巧純熟的演技」就能呈現,而是兩個角色不只是角色,需要卸下演員包袱、關掉攝影機之後的真實相處,才能培養出真實的情感。

既然要讓兩個演員擁有真正的友情,最重要的便是「相異裡的相似」,於是來自城市的男孩需要保有野性,來自野山的男孩必須帶點詩意。有了這樣的相似,年幼時的皮耶托和布魯諾才能在相異的家庭背景下彼此理解,相互陪伴;成年後的皮耶托才得以成為山與山之間的行者,布魯諾才能歸隱於山野冰河裡。

在故事發生後──長在山,卻離開山

✱ 景框與角色的隱喻

在電影的前半段,導演選擇將年幼的皮耶托和布魯諾放置在同一個景框裡,以遠景拍攝兩人在山野間奔跑,以近景拍攝兩人在草原上翻滾,就連兩人對坐著吃食也被放在同一個畫面,鏡頭的配置隱喻著兩人之間形隱不離的親密關係。而皮耶托與父親在山麓小屋相處的幾場戲卻都以分鏡拍攝,直到暑假結束,回到了城市,父親送皮耶托上學的一場戲,父子才終於出現在同一顆鏡頭裡。皮耶托與父親的疏離,乃至電影中段的決裂早在一開始就埋下了許多伏筆。

曾經想靠近父親的皮耶托同布魯諾三人去爬冰川,卻在途中高山症發作。對皮耶托而言,喜爬山壯遊的父親就像是一座無法親近的山,而無法與父親一起抵達山頂的自己,終究不屬於父親的世界。「沈浸在工作中,假期只想去爬山的父親是遙遠的,他們身處在不同的世界裡」,於是逐漸成長的皮耶托離開了山,離開了父親,也連帶與布魯諾失去聯繫。

直到父親去世後,皮耶托才重新回到那座父親早已離去的山。導演認爲真正重要的是在父親離世後的那幾年,皮耶托慢慢地長到了接近父親的年紀,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才開始意識到即使他試圖離開長成他的這座山(父親),自己仍比想像中還要更像他父親,才發現所有與父親有關的記憶,都在阿爾卑斯山麓的冰河裡。

✱ 電影與配樂的交會

全片以 Daniel Norgren 的音樂貫穿,導演表示某程度上 Daniel Norgren 就是布魯諾的翻版,他和布魯諾一樣遠離人群,在自己搭建的山中小屋生活,在樹林之間尋找創作的靈感。「他的歌聲帶著一種脆弱,在大自然的面前顯得純粹而且真摯。」決定合作後,導演選用了他過去未曾發表過的歌曲,而這一次的直覺選擇,也為電影下了更好的註解。

在電影散場後──另一種生命的選擇

✱ 身體的迴返

電影裡,皮耶托曾說過「我似乎錯過了一些重要的時光,只依稀記得那些不重要的小事。」皮耶托錯過了和父親相處的重要時光,但在父親死後,皮耶托重新回到格拉納,與布魯諾一起實現父親的遺願,也重新踏足父親過去曾爬過的山線,發現了父親留在山裡的日記。後面的幾年,皮耶托在尼泊爾找到了自己真正的道路,但每一年仍會回到格拉納與布魯諾重聚,在山與山之間徘徊的皮耶托,真正地回到了山裡,也與父親在精神層面上更靠近。

✱ 精神的重構

「電影對死亡沒有價值觀的批判,沒有戲劇化的鋪張──在精神層面上死亡不是一切的終結。」在電影的最後,導演選擇了和原著一樣的結局。留在山上的布魯諾在大自然裡看見了一切,在死去之後將會再次活著,導演將佛教寓意裡的須彌山放進電影中,也為布魯諾之死留下一個循環復返的隱喻。

皮耶托透過流浪觸摸到了生命的本質,布魯諾也在自己的生命裡選擇了另外一條不同於他人的方式,即使布魯諾之死帶來了悲傷與蒼白,但在不斷的迴返與重建裡,布魯諾真正地成為了他自己。皮耶托的放下也代表了另一種精神上的重構──死亡就和生命的誕生一樣,都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撰稿/翻譯:黃曦
劇照提供:海鵬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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