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在讚揚的那一刻不斷響起

“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謊話，就這樣從嘴裡說出。”

搖搖欲墜

「身形筆挺、相貌堂堂」，是我看見Jay的第一個想法，聽說他家很有錢，學歷跟能力也很不賴，他總是帶著笑，用略為低沈的嗓音，說著充滿幽默的話語，逗弄著身邊每個生物（上次發現他居然在跟門口的貓講笑話），這樣神奇的一個人，公司的大家都很喜歡他，作為點頭之交，偶爾還是有點羨慕他。

我活得很寧靜，更準確地說是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沒有人會來叨擾，不擅長也不喜歡聊八卦，天知道我根本不關心別人還有別人的二嫂嫂、三叔公、四表弟，經過幾次附和，勉強抬起的蘋果肌也失去力量，這肌肉只為了金錢和搞笑作動，懶得給予關注的後果，就是非必要不會響的社群軟體，開心之餘帶些寂寞。

沒想到Jay有天突然聯繫了我，那是一個尋常的下班時間，我買了碗中辣的麻辣臭豆腐配韓劇，回到家就感受口袋一陣震動，我深吸口氣，以為是老闆又想派工，絕望而誠懇地長按預讀訊息，發現是Jay的一句「在嗎？」

內心的OS是：「不在」，有事直說不行嗎？

不過貼心的我在吸一口辣湯後，還是回了個「？」，我人真是太好了。

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回話，我也就當沒事，結果隔天回家又來一次，直到這樣的情況循環五天，我終於爆炸了，一大早便到他部門的茶水間堵人。

「您有事嗎？」憤怒而不失禮貌的問句。

「對不起。」Jay垂頭喪氣地說。

此刻我的心情是大寫的三個問號，加上一點難道是我的錯的困惑。

傾巢而出

「可以跟你約下班在郝糊站旁邊的咖啡廳嗎？」Jay接著說，我心想離家裡蠻近便答應了，誰都別想阻止我回家！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快消失的問號們又回到我頭上，為什麼是在包廂啊，Jay果然是個有錢人。

咖啡廳內，Jay微笑著跟趕來的我揮手，但我連個一字笑容都懶得給他，一坐下我就開始點餐，快餓死了，洋洋灑灑點完一堆後，我意思意思問他要點嗎，他才開始點，點了優雅的極品牛排套餐（價錢的部分），過程中他的笑容居然都沒有消失，就像被黏在臉上一樣，我想他肯定做過服務業。

尷尬在點完餐後無限蔓延，怕被這氣氛纏上，我單刀直入地問：「所以您到底哪裡有問題？」，隨之而來的又是他的一句「對不起」，然後我決定先低頭吸光一杯冰美式，對不起也要有原因吧？到底為什麼不說！啊！我忍。

他不說，我也不想撬開他的嘴，還是吃飯重要，服務生上菜速度肯定比他說出來的快（畢竟我請求一次上完），第二口義大利麵捲好的時候，他終於切著牛排開口了。

「其實我很羨慕你。」羨慕我？我才羨慕你！莫非是腦子卡到？

「能夠不在意別人想法，也不用強顏歡笑。」不是欸，他難道沒有看到我為金錢抬起的嘴角嗎？

「我覺得我要照顧好所有人，可是現在的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做得更好，我好像很對不起那些人，沒辦法做到他們希望的形象，我應該要有好表現的，.......。」

他就這樣不斷說著，原本還在心裡吐槽的我，發現他每說一句話，嘴角就下來一分，直到眼眶蓄滿淚水，不像我只能垂涎欲滴，Jay現在脆弱得像言情小說裡的病弱美人，淚啪嗒啪嗒地掉。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Jay戴上了以良善之名的枷鎖，一步步約束、囚禁自己，要滿足父母、關愛朋友、體貼同事、尊重上司、保護動物，甚至得符合所有人的眼光，真令人難過。

趨於平靜

「可是看著你，我覺得好像不用那麼努力也沒關係，不用在乎別人也沒關係。」他還在繼續哭著，牛排都冷掉了，我的義大利麵也吃完了。

「你這麼努力在追求什麼呢？」開吃烤蘆筍捲佐煙燻鮭魚，我終於問出第二個問題。

只見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空隙，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為了什麼努力，那為什麼要努力？而且你說服自己要努力多少次了，怎麼看到我就不想努力了。」不禁讓人懷疑，我到底有多擺爛。

聽到這話的Jay笑出聲來，並按鈴請服務生重新加熱牛排（抱歉了牛排，抱歉了主廚），哭半小時總算願意吃飯，還分兩塊切好的牛排給我，果然是高級貨。

他似乎恢復成相貌堂堂Jay，我想只是短暫低潮吧。

「我可以跟你當朋友嗎？」他這樣問，我還在嗑草莓布丁。

也許是計算和算計，他比較常遇到後者吧。

「記得各付各的。」我只關心錢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