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08|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民意與我國政黨政治的新形勢

1993年9月5日 中國時報

張登及(臺灣大學政治學系碩士生)


政治是冷酷而現實的,形勢是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


一年多前,筆者亦曾在此對國內第三黨參選國代的結果做了論析與期待;一年多後的今天,國內執政黨「歷史新開端」方才展開,最大野黨日益茁壯,而又有新的「有意義的」政黨(指在國會佔有席次而言)成立。在若干重要選舉,將在未來數年間展開之際,此一新局不啻為國內政局投下變數。不過臺灣的政治 社會大氣候及其趨勢,仍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形勢,它將對各政黨的發展構成一定的限制。而大氣候與小氣候的關係,意志與形勢的關係,都不是一成不變的;辨證的形勢的運動,使得人的主觀能動仍然大有可為,關鍵在於能不能認清形勢,抓住機遇,則天而用。否則命定論宰制下的人類歷史,其意義必陰沈而消極。筆者將先鋪陳當前形勢的主要性質,並再度對各政黨寄予若干期許。


後冷戰時期國際社會中公認的主要形勢是兩極對立的消失。意識形態淡出後,經濟問題與區域整合是新形勢的主要特質;另一個特徵則是杭廷敦指出的文明衝突與民族主義激化的問題。國內政局作為全球政經形勢的一環,是其中的「小氣候」。而當前島內「小氣候」作為各黨各社會階層的生存空間,是一個「大氣候」。此氣候形勢的主要結構,無可諱言的是族群問題與所得分配問題,這是過去冷戰--威權結構下不曾有,或至少在控制之中的。這個兩重結構彼此並非逕渭分明而是相互糾纏,相互扭曲的。在當前的種種政治互動戲碼裡,主要的劇本與動力是前者而非後者。


單純階級取向的政黨,在臺灣從來不曾擁有力量,這是臺灣歷史的特殊性使然。族群甚至扭曲或有時完全取代原本是分配的問題。畢竟人除了經濟需要外,也要過精神生活。在蘇聯崩解後的今天,這種例子全球司空見慣。其他國內諸如環保、人權、地域與南北差距與務實外交等問題都是環繞著這兩個中心議題旋轉,本身是沒有主體性的。這樣的論斷看似武斷大膽甚至殘忍,但證諸近年國內政情發展則所差無幾。當然,「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日」,形勢不是一成不變的,「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


政黨的選票與選民的利益不一定是一致的,譬如執政黨往往能囊括大多數的婦女票,但這不必然表示該黨最重視或最能反映婦女同胞的利益。筆者將首先考慮臺灣一般性的利益(生存與發展)及多數民眾的利益,再為各黨的選票著想。


從上面的假定出發,筆者仍然深切希望執政黨能如馬英九先生所說的,痛下決心求改革。雖然本土化可以結合地方士紳掌握宗親、派系(主要是也越來越是)的選票,乘著當前島內大氣候御風而行,削弱逐漸失控的臺北小氣候的影響而續控政權,但隨著都市化與教育水平的提高,此種消極保命的策略將喪失都市中產、新貧階級的大量選票與支持。小氣候如果漸趨以第二個結構為意見導向,強調公共政策的重要,抱怨所得分配與都市生活品質惡化,長期不無引起大氣候質變的可能。「典範變革」往往是始以為不足患,而終至於不可為。只靠層峰的特殊號召力,實在極為冒險。


另外,「本土化」與「民主化」是重疊的,但不是等同的。過去務實的成果不能保證未來的豐收。如果「本土化」至落實在某一階層之上,則可能一方面不能說服黨內舊勢力,另一方面成了吸收新血的障礙。全民政黨要以「民主化」充實「本土化」,兼顧各階層的利益,才能在兩重結構中坐穩江山。


面對新黨的組成,最大野黨的若干領導人表現了謙虛謹慎的一面。雖然對自己的族群號召力信心十足,對新黨短期內可能的基本支持與根據地做了正確的估計,但本文要指出的在於,執政黨黨魁的特殊號召力,短期內似是其難以也暫時不願突破的鐵壁;但長期依賴第一項結構,終不能使之取代執政黨。如果也與它競逐於庸俗的金權、派系之間,而忘記了曾經共患難的弱勢朋友,務實則務實矣,或許在大形勢掩護下可以與執政黨分享政權,但犧牲的是百姓的希望甚至經營有成的公義形象。


最後,對於在國會擁有席次的諸小黨,筆者希望它們不要再走上「個人扈從黨」的死路,也不要變成「明星俱樂部」或「口才班」。儘管目前天下不歸楊,則歸墨、儘管大氣候的籠罩下前景多艱、但筆者要再重複的是,如果小黨能善盡維持理想、教育群眾的職責,則歷史將給予其公正的評價。如果小黨能放遠眼光,堅守公共政策崗位,為弱勢者喉舌,不在特定群眾與情結中畫地自限,製造激情,進而爭取理性聲音的同情,或許能在中北部都會區建立起與兩大黨不同的形象,進而分享政壇上的少數席位,改變客觀形勢對民眾利益的扭曲。則雖置身雞群,實鶴立其中。如果小黨妄想東施效顰,把大黨拉派系搞金權的一套如法炮製,則不但不能扭轉劣勢,反而無法自拔,獨立性與理想性喪失殆盡,必將成為我國政黨史上的泡沫,為歷史所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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