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的知識論

當某個人宣稱他知道如何投資致富，那我們要如何確定，那個人擁有那樣的知識呢?這時候哲學的知識論，就可以派上用場。

在開始討論之前，我先說明，我個人認為，透過哲學並沒有辦法找到問題真正的答案。哲學可以提供一種不同人討論同一個問題，不同的面向和角度，提共我們更多思考的方向。

所以我想用哲學的知識論，來探討我們應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投資的問題。我們如何知道我們擁有投資理財，或是賺錢的知識。或是我們面對眾多的資訊提供者提供的各種投資理財資訊，我們如何做判斷，應該選擇怎樣的方式來做投資。

我之前也有寫過類似的文章，這次我又再一次的思考這個問題。

最古老的JTB知識論，定義了所謂J(Justify、證陳) T (truth、事實) B (believe、信念)的概念。簡單說就是，一個人必須相信一件對的事情，而相信這件事情的信念是要有證據支持的。

即S相信P，P要是真的事情，而S相信P的信念需要被證陳(即S要有理由相信P是真的)

比如，我在公園看到一隻狗在喝水，"我知道那裏有一隻狗在喝水"這個知識，建立在我相信我的感官認知，所以我有一個信念，就是那邊有一隻狗在喝水。你有證據支持你的想法，所以這是一個知識。

這種判斷是否一個人擁有知識的方法，在2000年前可能夠用。可是隨著科技與時代的演進，這種傳統判斷事情的方法，開始漸漸地不敷使用。

比如剛剛一隻狗喝水的例子，我們來變換一下情境:

一位日本科學家發明了機器狗，所以這個科學家把這隻機器狗放在公園，測試路人對於這隻狗的反應。理所當然的，每個人都看不出這是一隻機器狗，大家都認為有一隻真的狗在那邊喝水，路人都認為"那裡有一隻狗在喝水"。這時候這群人的知識就變成錯誤的，因為那隻狗並不是真的狗，那是一隻機器狗。

以前我們隨便看看就能判斷是不是狗的這件事情，現在顯然不敷使用。現在必須以更嚴謹的方法來判斷這是不是一條真的狗。

所以以上的故事套用在投資理財上，就會造成，一個人以以往的投資方法(用眼睛看)，歸納出一套投資理論(用眼睛辨別物體這種方法是可行的)，這套理論是否就是投資真理的答案(用眼睛判斷機器狗)，這是否定的。我們會把以前的成功方法，誤以為未來用同樣方法也會成功。

除了科技的進步以外，運氣也會成為擾亂這個理論的因素。一般哲學家大家都有一個共識，一個人是否有知識，不應該取決於運氣。比如有一個理論創造了手機的充電，不應該有人因為運氣不好，手機一插上充電器，電池就爆炸。電池爆炸必定是其他原因造成，而不是隨機的運氣。大家應該不會同意，一個人是否有一個知識，取決於他是否運氣夠好。運氣好的人有這個知識，運氣不好的人沒有這個知識。如果要靠運氣才有的知識，應該不是普遍的知識。

如果一個知識不歸究於運氣，那就要讓每個人都能知道和運用這才會形成一個知識。上一個有關狗喝水的例子，說明了過去的成功方法，可能因為科技的發展或是社會型態的改變，而變成無用的方法。接下來這個例子則是運氣的干擾。

一位哲學家Goldman(1976)提出了穀倉鎮的故事。故事大概是這樣說的:

一個美國人Henry騎著機車橫越美洲大陸，一路上經過很多城鎮，看到每個城鎮都有一些穀倉。這個人用他的經驗和視力，成功的在不同城鎮，都辨別出那些穀倉的位置。後來他到了一個名叫穀倉鎮的地方。這的小鎮的村民很喜歡捉弄人，所以他們在小鎮的主要道路上的每棟建築，都設立了像是穀倉的看板。這樣讓經過的旅客分不清楚哪個建築是穀倉的看板，哪一棟是真正的穀倉。

所以當Henry到達穀倉鎮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從沒看過一個城鎮有這麼多的穀倉。雖然Henry一時間無法判斷，他也不知道這些穀倉是真還是假，不過他還是用他以往的判斷方式，在一座建築前停下他的機車，並指著這棟建築說，"這是一座穀倉"。很幸運的，Henry停在這個城鎮的唯一一座真正的穀倉前，Henry答對了，這是一座穀倉。

所以在這個例子中，Henry只要早一點或是晚一點停車，那Henry就會得到錯誤的答案。所以Henry並不是真的知道如何判斷哪一個是真正的穀倉，Henry只是運氣好而已。

所以我們在投資上，用了過去的方法來判斷目前的環境，就算答對了，有時候也只是運氣而已。

所以在投資上，我們運用過去的方法失敗了，可能是因為時代的變遷或是方法不適用所以失敗。就算成功了，也可能只是運氣而已。所以過去成功的方法，並不能當作未來成功的保證。

所以千年之前產生的傳統的JTB知識論，在現代複雜的社會就受到了挑戰，進而產生了許多不同的派別。

首先是，一個信念是否需要被證陳。

有一派K(knowledge)知識論認為，信念不需要證據的支持。信念只要是經由夠可靠的方法產生，那這個信念就可以稱之為知識。我個人的理解是，傳統JTB知識論是說，我們可以依照個人認知產生一個信念，然後尋求證據來支持這個信念。而這個派別認為，個人信念不是隨便產生，而是要靠足夠的證據來產生信念。

所以我個人理解就是，指數投資就是這樣的產物。指數投資者的信念，來自於這個信念的產出，是靠一套可靠的方法所產生的。這個信念，並不需要透過未來的實驗去證明。

可是在穀倉鎮的例子，依照過去城鎮產生的可靠信念的方法，為什麼到了穀倉鎮之後反而失效?如何定義什麼是可靠的信念產生方法?所以真的有一種方法，產生出來的信念就無懈可擊沒有破綻嗎?

J知識論認為，信念需要被證陳。

以傻多存股法為例子，棒喬飛依照自己經驗產出一個"長期投資必定賺錢"的信念，然後透過長久實驗證明，這個信念是對的。這就是一個信念被證陳的過程。

需要證陳的J知識論認為，有分外論在和內在論。

外在的J知識論認為，一個信念需要被外在、可靠的方法所證陳。以機器狗的例子來說，是因為檢測是否為真的狗的方式不夠嚴謹，所以產生了錯誤。

內在論則認為，一個人只要有足夠的信念證明自己的方法是對的，則不需要外在的證明。這個理論受到了很多質疑，因為一個信念怎麼可以單純得靠自己個人的承認，不需要外在的證據而得到證陳?不過這派的人依舊認為，個人要相信自己的信念，是得到一個知識的最基本條件。我個人的解讀是，"信念"有深淺之分。就算一個信念受到了外在證據的證陳，可是我們一個人可能依舊不是那麼相信。就像傻多存股法雖然受到市場與時間的檢視，可是在一些人眼中依舊不是那麼相信。反之，一個沒有受到外在證據證陳的信念，比如信仰，卻是可以讓一個人深信不疑，他們會認為他們擁有上帝的所有知識，儘管沒有很多的外在證據證明這個信念。另一個說法是二次大戰的戰鬥機飛行員。某些王牌飛行員，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做出反應，並判斷出前方飛機是敵軍還是友軍，靠的即是自身產出的信念，而不需要靠外在的判斷或是證據來支持他們的信念。所以有些投資人宣稱的"股感"，或許就可以歸類在這一區塊。可是對於這個觀點，我們必須要有認知的是，一個人產出的信念絕對是經過經驗的累積以及夠強的能力，才能讓自己的經驗或是知識，產出正確的信念。如果自身能力不足，則會產生類似猜測的現象。

巴菲特是如何認為一個人擁有投資能力的知識呢?巴菲特說過: 「你有一個假說，如果你的推理正確，證據正確，透過數次的交易之後，結果也正確，那你的投資就是穩健的。」

這段描述我的理解是，這是J知識論，並結合了內在論與外在論。一個信念(自己的投資假說)需要被外在證據所證陳(證據正確)，而這個信念，透過數次的交易之後增強，變成一個自己深信不疑的信念。所以我想這就是巴菲特可以成功的原因。

所以指數投資是K知識論，是以未來的市場，去檢驗的產出信念的理論。未來市場不管如何變化，理論必定站得住腳，理論必定正確，所以信念堅定不移。市場不管怎麼變，理論都不變。

而價值投資需要外在的證據來支持信念，所以必須不斷的用自己的理論去檢驗市場。就像公園看到一隻狗的例子，不可以用過去習慣性的方法必去檢驗那隻狗，必須不斷的精進檢驗方法，收集各種知識，去判斷那隻狗是不是機器狗。比如一個公園的人，如果從網路知道日本發明了機器狗，當個個人在公園看到一個日本人牽著一條狗，這時候這個人就會合理懷疑這條狗是機器狗，而採取和過去不同的檢驗方法去檢驗那隻狗。所以價值投資必須不斷地收集各種資訊，去審視市場的變化，讓自己的理論能不斷的判斷市場。即理論要不斷地隨著市場改變。

所以這篇文章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巴菲特的投資風格不斷的隨著市場而改變。

而靠直覺或是股感的投資人，因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直覺還有股感由何而來，所以他自己必然無法教導別人如何複製他自己的成功方法。

投資方法一直變，就是不好的方法嗎?

所以，藉由對這些投資法的分類，我們就知道這些投資理論，應該依照什麼樣的進路去思考。哲學思考有一個特點就是，每種理論都有其一貫性以及自身互相不矛盾的特性。

比如進行指數的投資人，應該不斷的拿市場上的各種變化，去審視自己的理論，確保指數投資理論的原則都能夠適應市場的改變。而價值投資者，應該不斷的精進自己的投資方法，基於價值投資的原則，去精進，去依照市場變化去跟著改變。我們一般人直覺會認為，一個人的投資方法如果變來變去，那表示這種理論是不好的理論。可是從以上的分析就可以證明，只有K知識論的投資方法不會變來變去，而J知識論是要不斷地靠外在證據來支持信念。如果外在環境改變，證明的方法就會改變，所以方法就會變。所以巴菲特的價值投資也是不斷的改變其方法，就連現在的波克夏也面臨了資金龐大投資困難的問題。

以上只是我個人閱讀了哲學概論當中，有關於知識論的初步概念，並衍伸到投資這個領域，嘗試將投資理論分類到知識論中。知識論還有更深入的研究，比如脈絡主義，這我個人並無更深入的研究，所以也無法將這些投資理論做更深入的探討。不過藉由這些粗淺的分類，我們可以知道我麼應該如何看待這些投資理論，而不是以我們個人主觀的認知去做優劣的判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