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1/18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相遇的意義(下)

5.

不確定經歷了多少被回憶侵擾而落淚的夜晚,更不知道真正的風暴尚未襲來。

一個平靜的早晨,辦公室裡大家各自忙著處理自己手邊的事,我靜靜的待著,靜靜的凝望著我死過一回的那年,記憶沸騰。

 

大火焚燒她的軀殼,一旁的人大聲哭喊著,而我只是淡定的落了幾滴淚,喊不出來,哽咽的,輕喚一聲「姊姊」已經是極限。

送她最後一程的那幾天,我一直都表現得很冷靜,連最後的儀式都沒什麼太多的情緒,甚至還不小心笑了姊姊的前男友哭到整個口罩都能乘載不住滿溢的鼻涕,口罩邊緣能看見鼻涕掛著。只是在看到姊姊的媽媽,她傷心欲絕的拿著枴杖打棺材,哭到需要人攙扶時,我知道那是多麼悲痛而忍不住落了一滴淚。後來我才知道,姊姊的前男友並不誇張,只是他更快地接受了事實。

這是我的常態,每當旁邊有其他人時,懂事會使我自己的情緒延緩,等事過境遷湧起時便如同海嘯一般。說是延緩,也許更像是一種逃避,那個當下我不允許自己去察覺自己的情緒,一方面覺得要讓別人來安撫我很麻煩,絕大多數的安撫對我而言都會有反效果;另一方面我很清楚自己的情緒不是能被安撫好的,那是一種必要的釋放。

很多不得不堅強的瞬間都在鞏固我的懂事。

姊姊知道,我怕遺體也會怕火。在屏東鄉下,長輩的喪禮有要跪著拿手尾錢的習俗,這把我嚇得不輕,連要抓起布的一角,全家把遺體抬進棺裡都讓我抗拒,是姊姊擋在我前面,攔住我伸出的手告訴我:「我來就好。」燒紙錢也都是我摺好塞給她,她一起放去金桶。但,當那個冰冷躺在我面前的就是姊姊時,好像也沒有餘力多想什麼怕不怕的。只是在入殮前,靜靜的牽著她的手。這次那個唯一會心疼我的懦弱與膽怯的人沒辦法再回應我了。

焚燒的是她的軀殼,被帶走的像是我的靈魂。

該怎麼形容事過境遷那種海嘯般襲來的感覺呢?是種,我受到她的庇蔭,卻也活在她的陰影。從小就聽著旁人稱讚姊姊是個多好的人,成績好,長得好,性格安靜又溫順,應該也沒什麼人看過她生氣。我在她旁邊,似乎就是為了襯托她有多優異的綠葉。那麼耀眼的光熄滅了,綠葉這角色似乎更多餘了。

姊姊對我的愛是真,她甚至還會在過年時偷塞紅包給我,明明我們也只差三歲;她雖然記性不好,連自己有和她家人出國玩過都不記得,但她會記得我半年前隨口一提想吃香蕉蛋糕,在回國的時候還多帶香蕉蛋糕以外的其他東西一起回來給我;她睡著後很難叫醒,叫她只會收到她敷衍嗯個幾聲,但她會在無意間摸到我因為氣溫低而變得冰冷的手臂時瞬間清醒把我搖醒。

有人說愛是下意識的惦記,她確實給了我這樣的愛,除了小時候一起住的幾年,後來我們不常見面,但見面時常常會收到一些小禮物,我會問她買這幹嘛?她說,因為看到覺得我會喜歡就買了。她在我那破破爛爛又坑坑疤疤的童年裡,成為我裂縫中的一道光。原以為這束光暗了,是她畫作人間風雨守護我,未曾想是她在我眼裡種下永無止境的雨季。

好幾次我真心的覺得,如果那個走的人是我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面對那麼多人的淚水,畢竟我跟多數人都沒有什麼關聯,當然,也不會有哭到差點在自己鼻涕裡溺水的前男友。習以為常的,聽大家陳述著她有多好,卻看不見自己踏進自卑的流沙。

6.

姊姊是我以為會陪我走過餘生的人……。

「余生……于楨?」

這些年來,姊姊的本名是我不敢提起的。逃避雖可恥,但能省幾包衛生紙。

很多人我都叫姊姊,於是對於這稱謂並不會喚醒我沉睡的記憶,但名字能喚醒我的椎心。

原來感謝信裡就已經透著秘密,與余生相遇,是一個讓自己療癒的契機。

原本好奇的答案來的猝不及防,余生和于楨他們給我的感覺有點像,不僅讀音像,氣質也像,被我闖入生活的方式也像,都始於一種拒絕要找理由,不如接受比較省麻煩為開端。

也許是在余生身上讀到于楨的影子,便下意識的感到好奇且被吸引。幾次對著余生差點脫口而出:「陪我走一段吧,到哪都行。」但我的驕傲不允許。

相遇已足矣,其他的路,我已經足夠勇敢也能堅強的自己走。能看見自己的光,開始覺得自己已經療到無傷能再療,已經有充盈的愛能愛自己也能給出去。

 

謝謝相遇。如同感謝信內容那般。

祝感覺和于楨相似的余生

請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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