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筆記】雨的守望者

我喜歡跟朋友以「書緣」的方式形容一些讀物，這裡的「緣」指的是緣分。生命在恰好的時間安排它們向我們走近，如同一種無形卻必然的連結，過早或過晚都難以擁有此刻讀到的感動與醒悟。《雨的守望者》於現在的我而言，就是「好書緣」的作品。

翻閱此書前，我細賞第一段許久，疑惑這個故事究竟是要聊雨還是樹？書名雖為《雨的守望者》，但提及了大量父輩與樹的故事。雖然充滿納悶，但仍不影響我閱讀這本書的節奏，反而因為好奇心驅使閱讀更順暢。隨著故事將每個人遇到的難處一一展現，閱讀到中後段時，發現作者將雨、樹、每個角色遭遇與各自隱藏的秘密做了恰到好處的結合。只要能敞開心胸感知，此書透過大自然授與人類的比想像中還要多。

故事始於愛樹人保羅的家庭為慶祝保羅的生日，決定相聚於巴黎，卻不巧遇到巴黎綿延不絕的大雨導致洪水氾濫，幾乎淹沒整個城市。通篇以保羅兒子林登的角度敘事，並用眼前所見與過去回憶交織而成。大雨滂沱將行程全數打亂，甚至爸爸突然中風、母親生病倒下、姐姐情緒失控，林登在短短幾天歷經「沒有最糟，只有更糟」的生活。故事從開頭至結尾，並沒有打算以心靈雞湯的方式呼籲無論經過什麼苦痛都能擁有正能量，反而是以一種「福禍相依且這就是人生」之感寫成。唯有鼓起勇氣面對那些失去，並接納那些糟糕可存在於人生中，才能從枷鎖中解脫。

-我們活在一個瘋狂快速的時代，而樹木恰好與這個時代相反

自林登有記憶以來，他對父親保羅的印象就是對樹木充滿熱愛。保羅熟知不同的樹種、記得家中每棵樹的歷史，也會前往被風災摧毀之地拯救樹林。在林登未曾踏足過的植物界，保羅是享有盛譽的。他總是訝異於從世界各地來見父親一面，只為與父親討論樹木的人們。因為保羅在家中也像一棵樹，他木訥也不擅言語，他不會特別想巧思逗妻兒開心，大家只能在他整理樹叢的過程中感覺到他的滿足。

面對這樣的父親，青少年時期的林登不知如何向父親傾訴自己遭遇到的霸凌。在學校因為口音與性向使得他在同儕間格格不入，青少年的倔強特質也難以說出煩惱。林登便這麼吞忍到離家、到成人，到多年後不得不再次面對的時刻。因病而迅速枯萎的生命，使旁觀者們感覺瀕臨死亡，彷彿現在不說出口就再也沒有機會。在生死這般偉大的事件之前，其餘煩惱都顯得渺小。所剩無幾的時間內，林登向病榻上的父親坦承自己的性向，並用僅存的眼神對話方式，他看見了父親的理解與支持。

父親用樹木成長的哲理教導林登人生道理，他告訴林登樹同樣擁有生命，也同樣為了活著在奮鬥。人類汲汲營營賺錢餬口，樹在努力尋找水源、光與空氣。人類保護自己不受外界威脅與傷害，樹則必須抵禦炎熱、乾旱、寒冷與捕食者。一切看似如此相似，卻也存在著不同之處。我非常喜歡書中提到的一段：「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新世界，我們變得不習慣等待，我們忘記要如何保持耐心，而關於樹的一切都是緩慢的。」正好對應了林登與家人此趟旅程最大的收穫。

如果不是因雨所困，他們一家人不會騰出這麼長的時間與對方相處、談心與坦承。父親臨死前交付給林登隱藏數十年的祕密鐵盒、母親道出自己接納兒子的性向至向外界袒護的心路歷程，姊姊則是完整說出自己一輩子的車禍夢魘。每個隱藏在個人內心深處的秘密都無比沉重，在講出口前也從來沒有被理解過，大家不約而同選擇不說。正因為長時間等待，才能等到最好的時機訴說與聆聽，有共識對方的秘密事關重要，這份體貼是依靠時間，緩慢將情緒沉澱而來。


會說這本書之於我恰到好處，是因為我正處於一個努力想掙脫一切窠臼，卻對趕上新世代感到吃力的階段。不停奔跑總會不小心迷失方向，且會因此茫然沮喪，萬幸的是我擁有從閱讀中找到寶藏的能力。當我讀著林登的心境，看他在遭遇那些困境時，思緒飄向遠方、飄回過去，或是重新看向自己時，我也想起了每次遇見困難的自己。那些累積起來不是有形的一切，只需等待我們將「冷靜」當成鑰匙開啟。有些體驗在當下是毫無知覺的，就像林登幼時不懂那些樹的寓意，卻都能成為在重要的時刻撐起自己的回憶。

打著心得的此刻，想起作家吳曉樂在臉書的一段話：「你在心中容納多少可能，你就可以接受人生有無止盡的山窮水盡跟柳暗花明。你心中某種成功與順遂的期望，就會在危急時刻，縮小到，把現實襯得深邃燦爛。你得以緩緩徐徐的擺渡到下一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