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25|閱讀時間 ‧ 約 35 分鐘

今日草地綠1

    我們倆異口同聲地看着對方。

    他連讓都沒讓,下一步直接搶在我前面:

    「孩子是我的,我會對你們母女負責,其實我……」

    我:???

    跳起來拍了拍他肩膀:

    「要不你先做個親子鑑定試試?男人,太自信可不是什麼好事。」

    霍蘊和愣住了,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他微皺着眉,似乎是不可置信。

    「孩子不是我的?」

    這人是個挺聰明的高精尖,但是有的時候上來軸勁兒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我無奈地癱坐。

    「我錯了我錯了,我千不該萬不該和你開這個玩笑,孩子真的是我哥的,不是你的。」

    或許這次我的語氣實在是太認真了。

    四目相對,沉默久久,霍蘊和一直看着我,沒動。

    再開口,他的嗓音有點低啞:

    「談戀愛兩年,你都沒和我說過你有哥哥,江霧。」 

    我垂眸,暗暗捏緊手心。

    這種尷尬和沉默一時間像是回到了我和霍蘊和在一起的日子。

    無聲、壓抑的吵架。

    過了一會兒,霍蘊和從小芒果身上拿下來一根頭髮,小心翼翼地拿衛生紙包住。

    抱着她走到我房門的時候,他突然又折回來。

    看着在我面前急劇放大的臉,我這口氣提起來不知道怎麼放下去了,憋得夠嗆。

    趁我閉眼,他從我頭頂生生薅走了一根頭髮。

    好疼。

    我瞪着霍蘊和,直到他消失在門口。

    在客廳裏玩了一會兒,我媽把霍蘊和送出了門。

    小芒果依依不捨,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我出來從霍蘊和懷裏接過孩子:

    「又不是你親爹,看看你這點兒出息。」

    霍蘊和臉上看不出喜怒地衝我說:

    「孩子還小。」

    切。真把自己當慈父了?

    「哎呀,小霍呀。」

    我媽趕緊上前握着霍蘊和的手,

    「今天真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我就得進醫院了。」

    小霍禮貌微笑。

    「您沒事就好。」

    「有空常來玩哈,家住得遠不?」

    霍蘊和點點頭:「有空會來,最近也正打算在這一片買房子。」

    這可把我媽高興壞了。

    只有我暗戳戳地摳起了腳趾。

    我從沒有一次想過,有一天霍蘊和能以前男友的身份博得我媽如此多的喜愛。

    終於送走了霍蘊和,我長呼一口氣,我媽直呼我不懂事兒,這輩子也別想嫁出去,我說那我就不嫁了唄,她又和我說瞅着霍蘊和這小孩不錯,我頭皮發麻,回了她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媽嘟嘟囔囔:「說得你多瞭解人家一樣。」

    我暗戳戳地想,一張牀上睡過很多次,不知道算不算熟。

    5

    晚上。

    看着小芒果在我面前跑來跑去,我的思緒有些點遠。

    微信上那幾個紅色感嘆號,就是一年半之前我和霍蘊和的結局,雖然後來不知道霍蘊和什麼時候悄咪咪把我加回來了。

    「霍蘊和,霍蘊和」,我在心口默唸這個名字,有些發燙。

    正想着,手機振了。

    我一看,差點驚得把手機甩出去。

    霍蘊和在屏幕上發了一個愛心的表情給我。

    我試探着回了一問號。

    霍蘊和:【誤觸。】

    我:【表情包挺可愛,我偷走了。】

    霍蘊和:【隨你。】

    嘖嘖嘖,瞧瞧,瞧瞧這冷漠的樣子,不愧是摩羯霍蘊和。

    接下來的三天我沒再見過霍蘊和。

    我猜親子鑑定也差不多出來了,我和霍蘊和也就是這樣了。

    一場烏龍也不會改變什麼。

    晚上,我的手機裏彈來了另一條消息。

    蔣飛:【小霧,有空下趟樓不,我媽讓我把出去玩時帶回來的特產帶給阿姨。】

    猶豫再三,我還是下樓了。

    樓下路燈昏黃,蔣飛見到我就給我披了一件大衣。

    我有點尷尬。

    我媽之前安排我和蔣飛半相不相地相了一回親。

    但是我覺得人家太優秀,我配不上,明裏暗裏地拒絕過幾次。

    如今可見他還是不死心。

    「阿姨的特產你拿回去,剩下這個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我接過特產,剩下的沒在動。

    蔣飛配合着笑笑:「小霧……」

    「蔣飛。」

    我打斷他,

    「謝謝你,但是這個太貴重了,我就不收了。」

    「你別有負擔,朋友出去玩也會相互帶個禮物什麼的。」

    我皺着眉,正準備張口拒絕。

    眼前一隻修長的手將禮物接了過來,略帶兩分笑意沙啞聲音將萬籟壓靜:

    「人家都說了是朋友相互帶禮物,收着,下次我替你還回去就是了。」

    我僵硬着的脖子向上看,正對上霍蘊和向下的目光。

    三天未見的霍蘊和。

    他在笑,坦然自得。

    蔣飛的臉有點掛不住,看看我又看看霍蘊和:

    「小霧,你談男朋友了?」

    我一時愣住。

    「這……」

    霍蘊和單手從兜裏摸出來煙點上,話搶在前頭:

    「我不是她男朋友。」

    我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緊接着就聽見打火機清脆的響聲之後,霍蘊和的聲音跟了過來:

    「我是她孩子爹。」

    蔣飛那張還算得上英俊的臉登時像打翻了五色盤,

    結結巴巴:

    「小霧,你……有孩子了?」

    我狠狠瞪着霍蘊和,咬牙切齒:

    「沒、有。」

    霍蘊和笑了,猛吸了一口煙,極其自然地來拍我腦袋瓜子,

    像是往日略帶無奈地安撫一樣:

    「沒有沒有,開玩笑,她沒有孩子。」

    看着霍蘊和吊得不行的樣子,我暗暗想,來活兒了。

    我飛快地看了蔣飛一眼:

    「蔣飛,改天再向你解釋這件事,今天能給我一點時間處理私人恩怨嗎?」

    蔣飛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好,那我等你。」

    人走了以後,霍蘊和坐在了路邊的花壇上。

    這不像霍蘊和的舉動。

    我惡狠狠地揚着手,問他:

    「幾個意思,發什麼瘋?幾歲了?調皮搗蛋上癮是不是?不就是破壞了你一回相親,至於麼?」

    他雲淡風輕地抽菸,抬頭看我,笑了:

    「冤枉,我是看你不喜歡他還甩不掉,才幫一把。

    「至於之前那次……」

    他欲言又止,改了個話術:

    「你也說了,你也破壞了我的相親,扯平了。」

    那是我和霍蘊和分手,我媽誆我去相親,我愛答不理地想把相親對象趕走,哪知霍蘊和就坐在我後面,和同學有說有笑。

    那天,霍蘊和失聯冷暴力我兩個月整。

    他從後面悠然地走出來,半閒不淡在桌邊地來了一句:

    「眼光這麼差了?也不知道你怎麼看上的。」

    說這話時霍蘊和在看我。

    我還小小地激動了一下,以爲他有什麼破鏡重圓的企圖。

    可是不出兩秒,桌對面的男生就起來拍了拍霍蘊和的肩膀,神色有點尷尬:

    「蘊和,你也在這兒啊。」

     霍蘊和沒回,淡淡地甩了一句「走了。」

    原來他們纔是認識的。

    後來當天晚上,相親的男生就給我發消息:

    【小江,蘊和他說……】

    後面的話他沒打出來。

    我一看這架勢,呦呵,霍蘊和在背後說我壞話了啊。

    本來也沒有相親的打算。

    索性敷衍了兩句就完事兒了。

    其實我心如明鏡兒似的,和霍蘊和在一起兩年,他不像這麼沒品的人。

    可是……

    所以……

    半晌。

    想完這些事兒。

    我的心情有點複雜。

    霍蘊和人精似的,挺會抓時機,就這時候,他衝我笑,語氣溫存委屈:

    「在你家樓下站了好幾個小時了,累了。」

    我白了他一眼:

    「站在這兒做什麼?誰讓你站了?」

    他直言不懼:

    「想你。」

    太陽穴突突地一跳。

    錯開眼,我聲音發虛:

    「親子鑑定拿到了?」

    「嗯。」

    「那你還來這兒幹什麼?趕緊走。」

    沒有迴音。

    霍蘊和無奈地笑:

    「江霧,你怎麼對我這麼兇?」

    我只答:

    「你做過什麼事兒你心裏清楚。」

    良久,沒有聲音。

    我偷偷去瞥霍蘊和的臉,見他正抬頭望着月亮。

    「江霧。」

    他突然叫我。

    我應聲回頭,看到他眸光暗沉。

    「江霧——」

    他說,

    「這一年半里,你有沒有哪刻想起過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6

    後來再想起這句話,我已經在房間裏發了半個小時的呆。

    打開霍蘊和的聊天框,我躊躇良久,想發點什麼又不想發什麼,想只是看看又不想只是看看。

    最後我點開了霍蘊和的朋友圈。

    去年12月25日。

    他的朋友圈只有一張《情書》重映的電影票。

    我和霍蘊和正式確立關係那天,看的就是《情書》的重映。

    關掉手機,我讓自己陷在枕頭裏,回想和霍蘊和的點點滴滴。

    一個是高精尖,一個是隻會抱着電腦寫小說的屌絲;一個喫臭豆腐,一個退避三舍;我在刷無腦肥皂劇的時候,他在看英文文獻。連基本的生活作息都是不同頻的,他早早起來晨練,我寫完小說剛閉眼入睡。

    這樣的兩個人,能在一起至今看來有點匪夷所思。

    我們後來也確實陷入無端的、頻繁的爭吵。

    說是爭吵,其實連一次的言辭激烈的時候都沒有,霍蘊和過於理智,我過於克己,所以最後大多時候還是在冷戰。

    最後一次,霍蘊和把我拉黑,斷聯兩個月。

    再見面,他攪黃了我媽給我安排的相親。

    那一天,我們仍舊是不歡而散。

    最後,霍蘊和遠渡重洋進修,我也沉迷於新書。

    我們之間,就此定格。

    *

    一週以後。

    我邋邋遢遢地從房間裏出來。

    我媽似乎格外高興。

    廚房裏流理臺上一堆菜。

    我問:「今兒,是什麼好日子?」

    她說:「我問菩薩求來的好日子。」

    還催我:「快去穿衣服,化個妝,一會兒小霍來喫飯。」

    我迷迷地點點頭:「哦。」

    走到一半,我猛地回頭:

    「誰?」

    我媽:「小霍啊。」

    我又淡定點點頭:

    「哦。我還有點兒急事兒,先出去了。」

    快逃!

    飛快地套好衣服,我偷偷打開客廳門,準備溜之大吉。

    霍蘊和那張帥臉笑着閃進我視野裏,嚇了我一跳。

    「去哪?」

    我拉上口罩,底氣不足地笑:

    「想喫臭豆腐,去買臭豆腐。」

    他揚了揚手裏的東西:

    「加蔥花香菜,加辣的。」

    我又道:

    「去接小芒果。」

    小芒果從我裏屋竄出來,朝着霍蘊和撲過去:

    「啊……爸……爸。」

    霍蘊和笑着推我:「進屋。」

    我:乾脆毀滅吧,煩了。

    一旦開了蹭飯的頭兒,霍蘊和舔着臉皮來我家蹭飯的日子就多了起來。

    他出現在我身邊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我們會像以前一樣,偶爾喫完飯出去走走,吹吹晚風,不過都是這我媽硬推出來的,不逛一個小時不能回家的那種。

    小芒果黏霍蘊和黏得緊,打視頻電話這事兒早就駕輕就熟了,她齜着小牙衝霍蘊和喊爸爸的時候,我總有些出神。

    我和霍蘊約好似的都揣着明白裝糊塗,誰也不提以前的事兒,偶爾我們也講講以前,無關風月的以前。

    這種關係,我願稱之爲「宇宙超級無敵前任之間各懷鬼胎的極限來回拉扯」。

    說到底,我不知道霍蘊和想幹什麼。

    有一天傍晚,我打趣問霍蘊和,是不是我破壞了他的相親,特意來報復我。

    霍蘊和沒否認,但也沒多說一個字。

    那天之後霍蘊和沒再來過了。

    四月十一我過生日的時候我媽催了我五遍給霍蘊和打電話。

    終於在第六遍的時候我忍不住給霍蘊和打電話。

    電話接了。

    是一個女聲,很輕柔,這聲音很有辨識度,我聽的出來是誰。

    小芒果撥錯電話的那天,霍蘊和的相親對象。

    那頭問我:「誰?」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他鄰居家的大嬸。」

    她又問我:「有什麼事情?」

    我搖搖頭:「沒有。」

    掛了電話。

    我媽問我:「小霍呢?」

    「不來了。」

    我說。

    愛來不來。

    這個生日我過得很開心,我媽做了很多菜,連一年到頭不着家的我哥都回來了,他看着的小芒果退避三舍的動作不大高興。

    我打趣他,再不回來多看看孩子,她就管別人叫爹了。

    說完不知哪裏我覺得有點空落落。

    晚上我照舊去樓下吹晚風。

    走過拐角,有人拽住了我的手。

    我向上抬頭,看見了一週沒見的霍蘊和。

    他另一隻手還夾着半支菸頭,風抽得猩紅。

    「給我打電話了?」

    他問。

    我點點頭:

    「不小心撥錯了。」

    說完我要走,他不鬆手。

    我平淡道:

    「放開。」

    霍蘊和的猛地抽了一口煙,燻得嗓音沙啞,像是在苦笑,他說:

    「江霧,還是小芒果撥錯電話那天的你比較可愛。」

    接着他解釋似的:

    「我和我媽一起去陳葉家串門,她自作主張接我的電話,我那時不知情。」

    我反問:「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沉默了一會兒,掐滅了煙:

    「生日快樂,江霧。」

    沉默久久。

    「霍蘊和。」

    我仰頭看着他,

    「我真是看不懂你,你究竟想幹什麼?一年前冷暴力我,現在又來往我身邊湊?幾個意思?玩我?」

    就這麼四目相對,霍蘊和的脣微張,但是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這個反應很有意思,我就笑了,眼眶有點兒熱。

    我說:

    「我以爲,你很愛我,想和我舊情復燃,不是的話趁早拉倒吧,很沒意思。」

    說完這句話,我留給他一個利落的轉身。

    兩年前就玩冷暴力,現在還和我搞拉扯這一套?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的滿大街都是。

    霍蘊和,無非就是更帥點、更高點,賺錢更多點而已。

    走出去沒幾步,

    霍蘊和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江霧。」

    他叫住我,語調沉得令人動容,

    「明明是你不愛我,明明,是你,更不愛我。」

    7

    回到家,我加速向上滑着手機頁面上的聊天記錄。

    紅色感嘆號之後,我的手指定格在了一年之前霍蘊和和我說的最後幾句話。

    那是在我們冷戰兩天之後。

    【我們分手吧。】

    【你的眼裏似乎只有小說,劇情,人物,情節。】

    【情人節你在寫小說,我的生日你在寫小說,戀愛紀念日你也在寫小說。永遠,我在小說之後。】

    【江霧,你究竟愛的是我這個人,還是和你的小說人設雷同的我?】

    我:【在寫小說,一會兒再說。】

    現在再看起來,甚至有點搞笑。

    我想起來,和霍蘊和談戀愛的兩年時間裏,其實來來去去每次鬧矛盾都是我覺得他不夠理解我,他覺得我不夠愛他。

    和霍蘊和在一起的日子其實挺開心,可我還是覺得愛情這玩意兒終歸有些徒有虛名。

    我不習慣依賴誰,也不太會依賴誰,霍蘊和過分優秀,或許有時候我內心也在暗暗地想,我們是沒有以後可言的。

    我確實,把霍蘊和排在了我心底的最後。

    後來這變成一個循環,理智如我們,也無法跳出這個怪圈。

    越來越消耗彼此的熱情。

    思緒驟然被打斷,是我媽推門進來。

    她看着我癱在地臺上,問我:

    「和霍蘊和吵架了?」

    我搖搖頭:

    「沒,晚了,你去睡吧。」

    我媽欲言又止:

    「小霧……」

    她極少這樣鄭重其事。

    「怎麼了?」

    嘆了一口氣,她坐在我旁邊。

    我的身子有點僵硬,這樣距離的鄭重其事的談心,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過了。

    「霍蘊和可能是看到你在書架上的……流產的那個單子了,他大概是氣你當年沒有告訴他,所以這一週叫他也沒過來。」

    那是和霍蘊和分手兩個月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宮外孕,霍蘊和聯繫不上,和他慪着氣,自己就去處理了。

    半晌,我的手指僵硬地動了動:

    「你早就知道,我以前和他在一起?」

    我媽點點頭: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徘徊在家樓下,他說他想挽回你,問我能不能幫幫他。」

    像沒聽清似的,我重複了一遍:

    「什麼?」

    我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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