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3/28發佈於 2024/02/29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裸湯 | 脫掉身為女人，感受自己只是自己

抵達時間剛好，距冷水坑溫泉開放時間不遠，同友人稍待片刻，揭開半遮式的門簾踏入湯屋。

包裡躺著黑色連身泳衣和泳帽，抱著「今天是來泡戶外大眾溫泉池」的期待前來。進入湯屋後，順往前方置物格走，在毫無心理準備下，轉向右後方約七、八步距離的溫泉區一看，意識像出竅般，瞬間被帶離現實之外的景象：10 幾個戴浴帽或泳帽的肉色阿嬤，齊泡在煙霧繚繞的溫泉浴缸裡。除歇在邊上的一兩位裸嬤，其餘露在霧白色溫泉之上的頭，乍看就像浮在雞白湯上的丸子。

頭轉回，我愣在置物格前，心臟瞬疲軟無力。心想，都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來到陽明山上，還帶一位來台旅遊的德國友人，總不能在此時怯場。腦海迅速分析局勢：脫，要面對的是羞恥；不脫，要承擔的是掃興和沒面子。shit. 全裸將至，得快想想辦法。

「不行，什麼都不能穿，阿要帶浴帽。」坐守門口的女人無情地回答我垂死掙扎的問題。我認命地走回置物格，深吸一口氣，小聲地和 Linda 說：omg what can I do.

與 Linda 坦誠相見前 @陽明山半山腰

菜鳥初來乍到，裸湯老兵你好

這恥度比第一次看婦產科的規模還大。我鼓起女子氣概，扭扭捏捏地褪去所有衣物，再從包裡拿出黑色泳帽戴上，徒留黑色連身泳衣在內，不解自己為何像是泳衣遭了小偷，一絲不掛地坐在長凳上。

好了。

公共湯屋除廁所隔間，其餘皆開放式設計。無更衣間，無沖澡簾幕，搓擦沖洗皆一覽無遺。手裡握著旅行裝沐浴乳，幻想自己披著隱形斗篷平移到置物格旁，低頭注視那高度僅能沖腳、嵌於牆上的水龍頭疑惑：是在這洗嗎？

老婦見我一臉懵，像是裸湯老兵叫我到溫泉浴缸旁的排水處前洗，避免沐浴水流入浴池。

「要好好洗前面、後面，最後要進來前再沖一下腳底」老兵以整個浴池都聽得見的音量提醒我，我再小聲向 Linda 翻譯。「為了...，衛生的英文怎麼講？」老兵問畢用帶閩南腔英語看向 Linda 說：「fo 嗨giene」

不知 Linda 是否尿遁，總之剩我獨自面對老兵與眾裸女。我低調地蹲在浴池邊，盡可能地縮小 156 公分的身軀躲在石砌浴缸後，以一膝在上一膝在下的蹲姿，遵循老兵的指示，用勺子舀著溫泉水沖洗。

好了。

裸湯，像是泡進了一缸子的安全感

我從浴池邊站起。以看似優雅但急於入浴之姿，左腳待右腳沉入浴池便尾隨跟上，然屁股較魯莽，未待左腳站穩便一屁股蹲下。

身體埋入瞬間，我像穿越了結界，整個人泡進了一缸子的安全感。冷水坑溫泉屬碳酸氫鹽泉，無味，色呈清透乳白色，因此肩頸下的肉體如披上數層白紗得以隱藏，提供矜持和脂肪恣意放鬆的避風港。如一塊大遮羞布，遮住了向地心引力折服的胸部，也遮住了頂級保養品也沒輒的皮囊。

公共湯屋流動率高，不時有人離開和加入，Linda 於我入池後不久也加入裸湯。我雙膝拱起半蹲在池邊，時而與 Linda 禮貌交談，時而扭動脖子拉筋。然 Linda 已達泡湯上限，告知先行在外等我。剩我一人時，我以故作自然的眼神，在略擠的浴池裡，觀察這些比我年長兩輪或半世紀的裸婦。

Ashley Anthony on Unsplash

那會是我年老的身體嗎？屁股像是變形、洩了氣的橡皮球，若畫上眼睛鼻子，可說是面目全非。胸部有些像放軟的櫛瓜，兩條長長的掛在那；有些則像被壓扁的麵糰，寬大但不豐滿。而失去彈性的四肢不知經多少風霜，在不該皺褶的地方卻起了深淺不一的紋路。以及，那條於肚臍下方，由上而下近 10 公分的剖腹產疤痕，未來也會出現在我的身體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