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6/1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中心不在的舞台 | 百冊の格鬥


    不管個人或國家,其發展階段,或多或少要面對種種衝擊,如何敘事則是關鍵所在。一旦觀察角度出了問題,難免黃腔走板,甚至自說自話,久而久之,便難以令人信服。


    1950年代,台灣正值戒嚴時期,歷史觀點依然籠罩在華夏大一統的陰影下,從早年的反共抗俄、反攻大陸,到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口號隨著地緣政治的變化而躲閃騰挪。但背後的主心骨,依然是中心主控的舞台,執政當局祭出正統大旗,尤其孫中山和蔣介石,是繼承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的系譜,至於旁支不是壞人,就是匪徒。


    人生充滿了隨機異變,要是巧遇奇書,難免亢奮異常,進而廢寢忘食。記得高中時期,鄰座同學出借妙書《厚黑學》,讀後真是暢快淋漓,嘆為觀止。此書批判正統史觀,尤其仁義之士,在作者李宗吾筆下,無疑是「厚黑之徒」罷了,如項羽、劉邦,以及三國劉孫曹。「鋸箭法」和「補鍋法」。如此反轉傳統,自然成為當局的禁書,但禁書如同禁果,人人都喜歡偷吃偷看。


    歷史是屬於故事模式,每當閱讀史書,要是內容精采,總是讓人拍案叫絕,特別是課外讀物。究其原因,歷史教科書,每每粉飾太平,積非成是,每當朝代遭遇危機,總是怪罪外敵,而高居上座的一尊皇帝,則至聖至明,如此一來,大臣將領只好扮演替罪羔羊。華夏文明歷經千年推移,內部的超穩定結構,不動如泰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萬邦來朝,是常態,即使當今強國依舊搬演同樣的戲碼。


    聖上高居深宮,本身是上天代表,但不知天外有天,宮外有宮。談起帝國主義,則毫無疑問,有趣的是,如何形成,撰寫教科書的大老們總是一問三不知。也許不乏高人賢人通曉古今之變,一旦寫成書籍,敘述真相,輕則查禁,重則鋃鐺入獄,日日與跳蚤為伍。


    帝國利用船堅砲利,到處攻城略地,如英法以及俄羅斯,早年都受到殖民,如法英早期受到羅馬統治,而英國一度遭到諾曼人入侵,而俄國過去被蒙古宰制。這些國家的子民,本身除了屈辱感,甚至萌生「被迫害妄想」,但強大之後,便攻城略地,大舉殖民,以壓制內心的焦慮不安,也撫平昔日的傷痕。


    不過,帝國主義每每搬出「理論武裝」。尤其西方國家心懷基督教的救世主幻想,一心一意傳播民主政治和民主政治。17世紀中期,英國爆發「清教徒革命」,國王查理一世遭到革命黨處決,日後王權江河日下,代之而起的是議會政治。政治革命之後,產業革命以及資本主義接踵而來。


    18世紀中期,英國的工業革命,機器代替人工,影響所及,武器大量更新,不管是鐵炮、火槍、火藥,至於軍事體制,當然是由專業軍人組成的。反觀清國,武器老舊,甚至保留不少明國鐵炮,有趣的是,軍隊竟然實施上下班制,如同警察,軍人住家大多位於部隊附近,如此制度實在不專業,猶如兼差漁夫,一天打漁,十天曬網,難怪部隊一旦開赴前線作戰,兵敗如山倒。


    天朝聖上與子民,秉持中心思想,視外邦為夷狄野蠻國度。天朝的「自我」,本是膨脹誇大,處處壓制「他者」,殊不知「他者」威力無窮,難以制服。天朝無法認知「他者」是助力,以致於處處落敗,等到覺醒之後,大勢已去。早年,羅馬帝國壓制基督教,屠殺教徒,但久而久之,無力回天,一不做二不休,乃改變政策,乾脆將基督教變成國教。


    俗話說,打架沒人輸,賭博沒人贏。英軍入侵,發動鴉片戰爭,大小戰役,清軍輸多勝少,總體而言,兵敗如山倒。但邊防軍統帥,面對軍情,務必要報告朝廷,呈上奏折,說明一番。卡夫卡《變身記》第一句話:「某天早晨,葛雷高.薩姆沙從不安的夢中醒來,發現床上的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蟲子。」這些邊防統帥一起床,竟然發現自己變成「小說家」,無中生有,虛構戰報。內容不外乎,我軍英勇善戰,英軍個個被打得頭破血流,最後只好撤軍。這些將領如伊里布、楊芳、奕山,花費大量時間精力撰寫奏折上報,至於操兵布陣則草草了事。


    如果說歷史是法官,當時是皇帝可以裁決,但時過境遷,資料一一解密,歷史學家,有的依然扮演宣傳角色,但有的則是公正無私的法官,開始出手。《天朝的崩潰》作者茅海建則是揮舞著大刀砍向清國君臣。


    鴉片戰爭期間,大將楊芳不愧是說故事的高手,騙倒了道光皇帝,雖然吃了敗仗,只是革職調任。至於奕山更是棋高一著,鼓起三寸不爛之舌,虛構燒毀了英軍「大兵船」,而西砲台遭到炮毀,則隻字不提。他的奏折以「五百里加急」,向皇上報捷。奕山還保舉了文武官員兵勇共554人優敘、升官、補缺、換頂戴。而奕山交部優敘,賞白玉翎管。顯然,道光知道奕山的門道,但他手下留情,跟著打假球。


    茅海建在《天朝的崩潰》中沉痛指出:「戰敗後的廣州,並沒有像通常那樣死氣沉沉,而是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地互賀升遷。這些得利的有關官員,又如何能不結成死黨,竭力維護奕山的謊言。謊言是是非顛倒,賞罰顛倒,就此功利的角度來看,清國不變成一個謊言世界,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作者又說,前兩任大員林則徐和琦善大體是誠實的,前者獲罪遣戍新疆伊犁。後者則在京城受審,午門斬首。


    作者最後一刀,揮向裝神弄鬼的「腦殘哲人」。紫禁城是「天朝病毒的瘟疫區」,皇帝從小受到洗腦,遵從儒家和理學。正心、誠意、平天下,是先哲們的明訓,人心是獲得勝利的關鍵因素,拼死是是勝利的代名詞,所謂兩強相遇勇者勝,是政治家和軍事家的信條。至於現代化、戰略、戰術則無關緊要。

    茅海建在撰寫此書的過程中,不知道有何感想?尤其面對自己的祖國也是「強國」。但細讀之下,覺得文中暗藏棉裡針,似乎意有所指,從而成為高級黑,畢竟明言是會遭到文字禍的。


    參考書目:1 李宗吾《厚黑學》

    2 茅海建 《天朝的崩潰》 北京商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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