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離婚之路（三）：遲了八個月的相同結局

是的，我離婚了。

這次是玩真的，昨天已經去戶政贖回了自由之身。

去年八月提了離婚又後悔後，我讓自己出去診所上班，暫時逃避這個人生的課題。

在對診所同事與新事物的樂趣漸漸消退後，我將專注力轉往了投資，短短一個月內買了間房子、去圖書館借一堆理財書，然後開始夢想四十歲要退休。

於此同時，我與（當時的）丈夫的交集，卻是越來越少。

因為他吃素，我與兒子甚至會故意選一間只有葷食的餐廳（例如鐵板燒、牛排店），然後叫他「你自己吃晚餐」。他也不會抱怨，就接受地騎走自行覓食去。

生活回到了他所希望的樣子，功能良好，情感歸零。

我們各自忙各的工作，小孩有人接，吃飯有錢付。

對他來說，這樣就夠了。

五月初，我工作上出了一個大紕漏，經理表示要記過。

那天回到家，看著他一如既往地坐著滑手機，要是之前，我只會遠距向朋友與家人傾訴。但那天，我忍不住開口了。

因為他是我唯一可以當面說話的人。

「今天我犯了大錯，真的很嚴重，我好難過。」

「⋯⋯」

「經理說要記我過，這次真的很難收拾。」

「⋯⋯喔。」

那一瞬間，所有感覺都回來了。

我想起為何之前會提離婚，我想起為何我會拼命尋找外務填滿自己的生活。

我想起，這六年來的所有眼淚。

往右看了一下正在看電視的兒子，我在心中跟他說了聲抱歉，然後轉頭回來面對那個一樣雙眼離不開手機的他，說：

我要離婚。

去年我說「我後悔了」的時候，他說：「謝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但那一瞬間，我才發現，這六年以來，「機會」對他來說，就如路邊的石頭一樣，想要就撿得到。

我是獨一無二的鑽石。我不是隨處可見的石頭。

我決定，我不要再給出他根本不會珍惜的石頭了。

我決定，我不要將人生再耗在陪伴這個混過一天是一天的機器人了。

「喔。」這是他給我的回應。「那你要跟你爸媽說。」我甚至不感到生氣，只覺得可笑。

這八個月，到底有什麼意義？

但我想，至少我沒有拖過好幾次八個月。我只用一次八個月，就堅決了自己的路。我很棒。

還好上次已經花錢請律師擬好了協議，加上我自己也買了間房子，財產分配相對簡單（就一人一間）。我們在兩週內很快地完成了所有程序，放對方自由。

不過昨天晚上，睽違六年恢復單身的第一天晚上，我睡不好。

我夢到了大學的前前男友。跟那任男友交往時，我把自己縮得很小，一切都以他的想法與行程為主。我夢到我打破他的寵物魚缸，然後對他說：「我現在已經不會聽你的了！」在夢裡，我感到好有力量，我終於為自己挺身而出。

但下一秒，他拿著破掉的碎玻璃追來，撒得我滿身流血，還拿著最大塊的玻璃要傷害我。

我想，我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勇敢與豁達。

我在社群媒體迫不急待地分享離婚的消息，在媽媽社團炫耀空白的配偶欄，還辦好了很多搬家需要做的事情，一整天下來超級充實。

但就如之前我用上班的充足感遮蓋對婚姻的失落一樣，昨天的我，或許也用達成很多事情的成就感，來遮蓋心還是受傷了的事實吧。

在告知爸媽後，媽媽跟我說：「我這兩天想到都會哭。我在想，是不是因為你小時候我太忙，沒給夠你愛。」是我沒有用，不是媽媽的錯。

診所的醫生不經意地跟我閒聊：「你家兒子要上國小了對不對？早餐你打算怎麼處理呀？」我永遠沒有機會為國小生的兒子準備早餐。

兒子跆拳道班的同學媽媽說：「你們一樣是上ＯＯ國小嗎？安親班要上哪一間呀，好煩惱喔。」本來是要送學校課後班，我自己教功課的。現在可能真的要送安親了，但那是他爸爸的責任，我沒資格管了。

這次我們決定，不要讓兒子承受太大的改變，所以他跟著爸爸住原處所，而非跟著我搬回娘家。

想到兒子，我就忍不住哭。

「我為了自己的幸福，拋棄了他。」不管怎麼壓抑，這樣的想法就是會一直冒出來。

十天內我瘦了五公斤，只吃得下流體食物，一整天只靠維他命撐著。

兒子則是從本來的避而不談，也慢慢接受了。

（可愛的是，昨天晚餐我跟他說：「爸媽早上已經辦好離婚了喔。」他回我：「恩？那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受傷了。很大的傷。

打到這裡，我才第一次承認這件事。

但我相信，一切都會往更好的方向前進的。

請給我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