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5|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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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屋燈光亮起,屋內女子掛好手提包,對鏡脫掉連衣裙後換上睡衣。傑默默地定睛觀望,仿似看到白色的內衣在搖曳,兩幢樓距離很近,他卻始終看不清。


傑喜歡坐在睡房的窗邊閱讀,時而觀察窗外萬家燈火忽明忽滅,如城市的脈搏。一年前,對屋曾是一間佈置童趣的兒童睡房,放置著一張玩具火車設計的小睡床。每天晚上,母親擁著小男孩進房,把他安頓在睡床上,哄著他沉沉睡去。


某天開始,燈光不再亮起,傑對著那片漆黑發呆,想起小時候總會被母親早早催促到床上,電視的連續劇未看完,他心癢癢地在雙層床上輾轉難眠,只能從房間的窗戶歪斜地看進鄰居的客廳,盯著鄰居家中的電視畫面緩緩睡去。


搬到這裏以前,傑獨居在新界的村屋多年,村屋群不像這裡密集,最近的山既不高也不特別翠綠,沒有靈石願意依戀,偶有雀鳥掠過也不願停留,傑覺得它平凡得像自己。


有一夜,傑聽到某種獸的呼叫,他循聲看過去,發現一隻野豬在山腳下徘徊,街燈映照下的毛髮帶淡淡的粉紅,撕咬著垃圾桶旁邊的廚餘,然後斯斯然消失山野中。野豬的叫聲劃破寧靜,山突然像有了生氣。傑忽然覺得,他也想有這樣一頭野豬闖進自己的生活。


兩星期後,對屋單位在毫無預警下重新亮起燈,傑瞥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角度,原本空置的單位有一位女子,正在組裝家具。

 

她是一個奇怪的人,夜深時分會獨自在房間跳舞,動作看來彆扭,絲毫不覺得流暢有美感,只是自顧自地手舞足蹈,累了就倒在床上,片刻又猛地彈起,開始搖頭晃腦。有些夜晚,又看見她在房間裡點起一圈的燭光,坐在窗前發呆,一坐便是兩三小時。過些時日,見她往房間裡搬來一套鼓,每晚在鼓前猛力敲打著,但節奏與韻律似乎無法從兩支此起彼落的鼓棍中體現。


傑每天如常地觀看女子的生活,這天她準時回到房間更衣,身穿鮮豔的紅色連衣裙,正盯著全身鏡褪去裙後的拉鍊,拉鍊褪到一半,她卻突然停下動作,轉過身來直直瞅著傑的方向。


傑與鮮豔的紅裙對望了好一會,這才意識到,那全身鏡正好對著窗戶。對望半分鐘後,她像是毫不介意,繼續褪去紅裙,直至黑色的內衣也輕輕落下。往後的日子,她從未拉上窗簾,也沒有停止瘋狂的行徑,只是眼神有時會飄向傑的方向,與他接上。


後來的一天夜裏,她久久未回家,傑覺得眼前這片漆黑無比熟悉,映照出他孤寂病態的靈魂。凌晨時分,對屋的燈光微弱地亮起,過了一會,只見她與一名高大的男子在窗邊擁吻著,身體互相纏繞,不必要的都被默默褪去。


傑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幕,但仍然怔住了,他覺得她依舊在舞蹈,身體、靈魂都在怪異地扭動,像往常一樣,後來這兩人沒入純白的床單中,被褥如海浪一波一波,幻化成莫名的情緒湧進傑的心裏。當晚過後,傑掛起了窗簾。


這些窗前觀望的日子裏,傑從來覺得自己是透明的存在,也正如他的人生般輕盈消瘦,無法在任何人和事上留下足印。現在他決定放棄這個怪癖,寂寞的夜裏只與書為伴。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卞之琳在詩中如是說。此時門鈴響起,傑疑惑地打開門,只見對屋的她出現在門外,向著他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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