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時覺得煩躁,
尤其工作忙得不可開交之際,
母親頻繁來電,
耳朵重聽的母親,
聽不到她在工作時刻意壓低音量的回覆,
她們無法對話,只好掛上電話。
午休時間,她搭電梯下樓,
走到公司大樓對面的小公園,
坐在溜滑梯的階梯上,回電,
她已經習慣母親頻繁來電都是一些生活很瑣碎的小事,像還好嗎?工作何時休假?幾點下班?明天要回家一起吃飯嗎?
她對於母親這樣的提問,明明知道是關心,
卻也常覺得是疲倦的對話。
母親,一直是悲觀者,什麼事沒有發生就想很多、先擔憂或很緊張,讓她時時叮嚀自己別被這樣的思維、節奏牽制,自己的人生要樂觀緩慢地活,可是詭異的是愈是想抵抗就更容易陷入相同的性格,是遺傳或是被這樣餵養長大的原因。
有段時間,她的生活非常低潮,
感情被背叛、工作格外力不從心、對自我的懷疑也不想社交,在自己的黑洞裡掙扎,她看到母親一天好幾通的來電,莫名討厭也想哭。
夏至,夜裡吃了安眠藥的她,睡到中午才起床,打開冰箱,除了過期鮮奶和沙拉,沒有其他的食物。
拿了手機,打開租屋的門,門口放了有些水果和一個保溫袋,她一打開保溫袋,熟悉的香味,讓她蹲在門口放聲痛哭,是母親親手做的肉醬,每次她都可以淋麵、淋飯就吃好多,滿足讓自己感到過份幸福。
她坐在溜滑梯的階梯上,看著天空,
悶熱的午後,幾分鐘的時間就讓她冒汗,
她想起那段低潮的日子,想起那鍋肉醬,
想念母親是不是寂寞,是不是找不到生活重心,是不是害怕自己對孩子而言是沒有價值的,於是,她再回播一次電話,響了很久,重聽的母親又沒聽到來電,她突然意識到母親清楚自己重聽,可能漏接來電,所以她頻繁來電,確認孩子有沒有來電、有沒有好好的。
她的淚在炙熱陽光下沒有蒸發,反而更洶湧,
她再主動打電話給母親,沒接就再打,1個小時的午休時間,花了快30分鐘等待母親接起電話,母親在電話那頭「喂喂,誰啊?」
她說:「阿母,我這週回家想吃您煮的肉醬。」
母親重聽似乎沒聽清楚,只重複說:「很忙厚」
她在小公園不顧別人目光,對著電話那頭拉高音量說:「我想您也想吃您煮的肉醬。」
母親開心地回:「好,我等等就去市場買肉。我以為你現在不愛吃肉醬了⋯」
「我一直都很愛,只是有時會忘了自己曾愛過什麼⋯」她看著天空,燦亮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