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交換遊記】荷蘭鐵路的省思：生氣，就是讓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如果你因錯過太陽而流淚，那麼你也將錯過群星。─泰戈爾

九月底，終於迎來交換後的第一次獨旅，目的地，我選擇了最靠近荷蘭的比利時。對於想省錢的荷蘭學生，只要搭跨國公車Flixbus就可以輕鬆抵達，及早買票的話，單程票價甚至不到10歐！歐洲首都會是什麼樣子呢？比利時鬆餅嚐起來究竟如何？根特的夜景，又散發著什麼樣的魅力？

我最愛的比利時城市，根特

那天一大早鬧鐘還未響，我就興奮地鑽出被窩，起床準備。轉眼間我就揹著行囊，在萊頓的中央車站和一大群荷蘭人站在看板前，想找出自己的列車在哪一個月台。

這時，月台上傳來一連串我聽不懂的荷蘭文。正當我困惑不已，就聽見身旁一位西裝筆挺、貌似上班族的年輕男子，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嘆了口氣。我回頭看著看板，這時出現了英文字：「萊頓往鹿特丹的火車：取消。」

什麼？！

初來乍到歐洲的我，根本不知道列車誤點甚至取消在荷蘭是常態、在德國更是家常便飯。我只好加入月台上擠滿的無奈旅客，拼命滑著荷蘭的交通應用程式「9292」查詢替代路徑，又或是在大看板上搜尋，試圖尋找能夠抵達目的地的方法。好不容易，我查到10多分鐘後有一班車會前往鹿特丹，抵達時間也還是能讓我有充分時間按照原定計畫，轉乘Flixbus前往安特衛普。

然而，就在我拍下螢幕資訊，準備前往月台時，又傳來一道廣播。螢幕上的那般火車，也在此時冒出了「被取消（cancelled）」的字樣。

周遭又是一陣譁然。議論紛紛的同時，竟然仍能互相揶揄，或是拍背打氣。我不可置信地望著大家。沒有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生氣或是焦慮。他們沒有行程要趕嗎？

那我又該如何是好呢？行程都已排定，青旅也都訂好了。期待已久的比利時，正等著我啊。我低頭再看了一次地圖與時刻表。20分鐘後，還會有一班車從這裡前往鹿特丹。雖然Flixbus已經不可能趕上了，但位於南部、鄰近比利時邊界的鹿特丹，應該比較容易找到前往比利時的車次。

看來，我只能搭那班車了。雖然趕不上原先買好票的Flixbus，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路上，我拼命滑著手機，查詢從鹿特丹前往比利時各種可能的交通方式。原先想在抵達布魯塞爾前造訪安特衛普，這下看來是不可能了，但幸好還有跨國火車能直達布魯塞爾。

於是，將近一小時後，我站在偌大的鹿特丹中央車站，手上拿著前往布魯塞爾的火車票，34歐。當我看著火車緩緩停靠到月台上，原以為第一次看見跨國火車會大為新奇，但此刻內心卻只有滿滿的感激，感激終於能夠前往目的地。

沒想到，這只是我通過的第一個考驗。

荷蘭的許多火車站和德國一樣，都沒有閘門，刷進刷出全仰賴人民的良知。也因此，驗票員的查票工作就非常重要。但歐洲的鐵路驗票員，容易出現歧視華人的情形。有些驗票員會針對華人驗票，聲稱對方沒有刷入，因此要罰款。

這就是我遇到的情形。

在臺北搭慣捷運的我，早已習慣入站要刷卡；那天在列車上驗票的當下，驗票員也沒有表明有任何問題。沒想到，入住布魯塞爾的青旅後不久，電子信箱卻跳出兩張罰款通知：一張是50歐，稱我從宿舍搭車到鹿特丹並未刷卡；另一張是10歐，稱我未享有優惠身分而購買優惠票券。

這60歐的指控彷彿刀刃，狠狠砍中我。恐慌與焦慮則像是血液，從內心汩汩湧出。我目瞪口呆地盯著手機翻譯上的文字，彷彿看得越久，這些文字就會有不同意思。

但沒有時間追究了。現在能做的，只有趕緊解決問題。

我在搜尋引擎上拼命查詢，同時間也發送訊息，詢問過去曾在荷蘭留學過的朋友。焦急萬分、彷彿死馬當活馬醫的我，甚至透過交換用的IG帳號發出詢問的貼文。

所有嘗試同步進行。很快地，Daniela就回覆了我，試著推測可能的原因與解決方式。一位朋友更告訴我可以在比較大的荷蘭火車站，向服務人員直接處理。

於是，我很快就做出決定：回到鹿特丹那天，就立刻前往中央車站的服務台處理。

已經盡人事了，剩下就聽天命吧！我看著窗外布魯塞爾哀愁的雨，絲毫提不起遊玩的興致。我再次拿起手機。這一次，是打電話回家。

「怎麼了呢？」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

「......」想說些什麼，千言萬語卻全都梗在心頭，化成眼眶中的淚。

「嗯？喂？」

終於，我囁嚅著開口：「對不起......」我依舊天真地認為是自己哪裡不夠小心，才會演變成這樣的情況。

「沒事，沒事。平安就好，爸跟媽只在意這個。」母親心疼地說。

就是那個當下，我在心中向荷蘭鐵路宣戰。我一定要在回到鹿特丹那天，討回這60歐！殊不知，我也因此錯失了無數樂趣與美好，最後其實也未能真的立刻取回這筆錢。

三天後，我回到鹿特丹，直奔服務櫃台。站務人員聽了我的描述後，卻只給了我荷蘭鐵路的名片與電話，要我回去打給他們。

「所以我沒辦法現在處理嗎？」

「不行。」

「那...」我的聲音竟然不爭氣地哽住了，「這筆罰款有可能可以收回嗎？」

「打給他們，」對方的聲音軟化了一些，「別哭，我相信你可以的，好嗎？」

「對不起......好的，謝謝你。」我感覺臉頰滾燙至極，不知是因為羞恥還是淚水的關係。

回宿舍的路上，我彷彿黑夜中捧著火柴的迷途旅人一般，全程緊緊握著名片。然而，真正領回這筆錢，卻是苦苦等到兩個月後。

回到荷蘭的第二天，我立刻打電話給位於烏特列支的火車總局。同時詢問是不是哪裡做錯了，希望未來避免再犯。

「唉呀，可能是刷卡機出了問題。我幫你處理好了，下個月就會收到罰金的退款囉。」

「好的，謝謝你！」我掛上電話，心中卻有那麼一絲不真實感。這四天以來的折磨，真的就會在這幾句對話、按下掛斷鈕之後就結束嗎？

我苦等了一個月，每天都想著那失去的60歐。就像那幾天在比利時一樣。

一個月後，我顫抖著點開電子帳單。然而，上頭卻沒有這筆錢的任何相關紀錄。

我立刻打回火車總局。

「唉呀，可能我的同事沒處理好。現在幫你弄好了，下個月就會收到了。」

「可是，」我咬牙切齒，「如果下個月還是沒有入帳呢？」

「我想這次不會有問題了，但如果真的有狀況，你可以再打給我們一次！」

幸好，一個月後，當我和哥哥一起窩在荷蘭的宿舍，終於在該月帳單中，看到60歐的退款。歡迎來到歐洲。

事後回想，我因為這筆錢，不僅難以好好享受比利時的旅行，在那之後的兩個月也始終懸著一顆心。就向證嚴法師說的，「生氣是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我因為別人的錯誤而焦慮憤怒，錯過了太陽竟也因此看不見星空的美。這樣，不是很可惜嗎？

後記

在荷蘭，如果不幸遭到不實罰款，或者不小心忘記刷出、需要補刷等情形，最簡單的方法，其實是透過荷蘭鐵路的twitter: NS Online.只要傳送訊息陳述自己的問題，上班時間內對方幾乎都會在一小時內回覆。不僅很快就能解決問題，而且服務態度非常好！

事實上，從荷蘭返回臺灣的那天，我從萊頓車站搭車前往史基浦機場，疑似又遇到驗票歧視的問題。

驗票人員推開門，和大家說goeimorgen. 我迎向她的視線，主動出示票卡，看著她拿驗票機掃描卡片。幾秒鐘後，她卻指著螢幕：「你沒有刷入。」

不可能呀，萊頓車站有閘門，大包小包的我，怎麼可能不刷卡而進入呢？「我確定我有刷卡耶。」

「你要去哪裡？」

「我從萊頓要到史基浦機場。」

她看著幾乎被行李廂淹沒的我，想了一下。「嗯，那我就當作這件事沒發生喔！」

「好的！謝謝你！」史基浦機場沒有閘門，所以她的意思就是我離站後，不要刷出即可。

抵達機場後，我沒有刷出，一逕前往安檢處。我知道這是我短期內最後一次，離開史基浦機場了。

然而，十四小時後，當我在香港轉機、努力與時差作戰時，信用卡卻收到了20歐元的扣款。這是沒有刷出的扣款額度。強烈的倦意，仍舊無法蓋過逐漸高升的焦慮。

我趕緊從twitter發送訊息，告訴對方我忘記刷出。

服務人員告訴我，該筆紀錄需要在幾天後才能補刷，屆時可以直接透過這個網站補登。

回到台灣後，我每天看著電腦與行事曆上的日子，彷彿這麼做時間就會過得快一點。過年本是好好與家人好友團聚的時光，我卻身陷這20歐的陰霾之中。而退款，一直到過年後才終於收到。那幾天，我不斷回想著當天的遭遇，才發現自己是該包廂唯一被驗票的乘客。或許，網路上的歧視傳言是真的。

不過在歐洲，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能夠平安健康地回來，已經值得感激。何必為了那60歐、為了別人犯的錯誤，懲罰自己、剝奪自己的樂趣呢？或許，成熟就是接受生活中的突發狀況，並且偶爾繳個學費、汲取經驗，從中成長。

但是，各位讀者以後若在歐洲遇到驗票員，最好記得保持鎮靜，表現得像當地人一般自信沉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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