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打下這段文字時,我正在荷蘭飛往香港 →台灣的飛機上,苦思該從何整理這半個月來的千頭萬緒。
正在就讀外文系的我,同時雙主修心理系與教育學程。長久以來,我便嚮往歐洲自由開放的學術風氣,以及濃厚的人文氣息。我始終夢想著有一天能爭取到獎學金,前往海外攻讀碩博士,親炙這樣的風采。
然而,某天當我與家人再度提及此事,討論竟演變成爭吵。
「我們沒有那麼多錢。」
「可是我們原本不是說......」
「你身體這樣怎麼辦?」
爭吵轉化為冷戰,我幾乎孤立無援,甚至不敢和當時的男友訴苦。立志進入台積電的他,同樣希望我根留台灣。懷抱近二十年的夢想,如今彷彿如玻璃一般碎裂滿地。
因為父母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一切的開始,只是三歲時的一次感冒。這場感冒看似普通,沒想到,隨著發燒連日不退,幾天後,父母手上已拿著病危通知,站在病床邊聽醫生說,我的胰臟已經無法分泌胰島素。
自那之後,每一次進食前,我都必須以針劑施打胰島素。家庭內從來沒有相關病史的我,就這樣開始了與第一型糖尿病共存的生活。也因為這個疾病,我的免疫力自小就比較脆弱,但也養成我不服輸的性格,不願在學業或體育等各方面被貼上標籤。
最幸運的是,我生活在健保制度完善的台灣,不須負擔大筆的開銷,仍能享有和常人大同小異、健康無憂的生活。
不過,出了臺灣就沒這麼簡單了。雖然並非不可能,但這將需要更大量、充分的準備,以及更多的時間與金錢才能定期回國檢查。
就在我快要放棄時,我很幸運還有一群高中好友,相識至今依然常伴左右。
「我最近在準備申請去布達佩斯交換一學期喔。」開學前的聚餐上,費費告訴大家。
「哇,好棒!只交換一學期嗎?」
「可以選擇一學期,這樣我延畢一學期就可以了哦。」
「這樣很棒耶!付臺灣的學費,在歐洲念書半年!」這不就符合口袋空空、學分與時間緊湊、不確定能在海外適應多久的我嗎?我的腦筋立刻開始重新規劃。
回家後,我立刻上網搜尋交換的相關資料。
更巧的是,幾天後臺大國際事務處也寄來了交換的簡章。
如果這不是巧合,還有什麼是?
於是我鼓起勇氣,再次和父母討論。這次,討論的主題從出國留學,改成了出國交換。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就去吧。」母親見我心意已決,也只好讓步。
這句話有如放行許可證,我立刻著手準備相關文件。
首先是英語檢定。最近期的托福測驗是2周後,眼看截止日期迫在眉睫,儘管準備時間不甚充分,仍以背水一戰的決心,按下報名鍵。兩周後,測驗分數出爐了。107分,應該沒問題。
還有自傳等備審資料。每天醒來就是打開電腦,螢幕不是學長姐對於撰寫自傳的建議文章,就是亮著Canva頁面,在不同模板之間抉擇,一個字一個字敲打輸入又修改。
最重要的問題:金錢。但這不用擔心。只要在報名時勾選按鈕,就可以參與教育部的學海飛颺甄選計畫。
教師推薦函,一向照顧我的導師很快就寄給我了,隨之送上的還有滿滿的祝福。
終於送出所有文件,得以暫時喘息。這段時間,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同時也無法鬆懈,不斷上網搜尋、比較各姊妹校,期望能做出最適合自己的選擇。事實上,就算幾周後甄選成績公布,仍無法準確預知能否如願選上想去的學校。連日的未知,讓我簡直堪比剛收到學測指考成績單的考生一般,既興奮又迷茫。
幾周後,我終於盼來這「延宕滿足」的棉花糖。我坐在臺大總圖書館,顫抖著點開國際事務處的甄選頁面。
「錄取學校:萊頓大學。」
電子信箱裡,則躺著獎學金的獲獎通知。
我跳起來,抓著手機就往樓梯間衝。母親早就在電話那頭等待。「我就知道你做得到!」
最擔憂我的人,也最替我高興。或許這就是愛。
儘管放棄出國攻讀碩博的夢想仍令我心痛,但能夠獲得獎學金前往歐洲交換一學期,我已經萬分感恩。
接下來,就要著手準備行政流程與行李了。
說到旅行,糖尿病友第一個需要面對的問題就是藥物的保冷。因為胰島素需要在低溫環境,才能維持最好的藥效。如何是好呢?
根據醫生的說法,秋冬時節的歐洲,常溫下仍可保存藥物。其實就連在國內也是如此,就算是夏天,只要待在冷氣房內,大致都不會有問題。這也是我能夠輕鬆在歐洲各地旅行,而不須帶著笨重、占空間的保冷劑的原因。
更棒的是,近期越來越多廠商,推出專門為糖友設計的旅行用保冷袋,大小大約就像普通的鉛筆盒,內層是特殊的保冷材質,因此即使長期四處旅行,也不須擔心藥劑的存放!只要在網路上搜尋「糖尿病 旅行用保冷袋」,就有許多款式可供挑選哦。
於是,8月27日,我與父母來到位於De Vink車站附近的學生宿舍,將填滿大部分行李空間的藥物收入冰箱,再把為數不多的用品安置好。
看著眼前成排的胰島素,整齊躺在冰箱內,交換變得更加真實,與父母道別的時刻也越來越近。
幾天後的傍晚,我送父母到車站。
「要照顧自己喔。」
「嗯。」我深怕就此哭出來,不敢多說什麼。
我目送往機場的火車,在美麗的荷蘭秋日天空之下漸漸遠去。搓了一下鼻子,深吸口氣,轉過身,獨自走回宿舍,開始我的交換生活。
希望接下來的文章,也能夠替即將或正在國外念書的每一個朋友,帶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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