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貢曾就政治議題請教孔子,夫子給他的答案是:「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滿足老百姓基本的生活需要,充實國防軍備,取信於百姓,讓百姓全心全意信賴政府,這都是為政者應該念茲在茲的課題。
聰明的子貢偏有刁鑽的提問。萬一現實條件就是無法滿足,鼎足而三的理想達不到,那該先去掉哪一個?夫子說是「去兵」,先刪減軍事經費。子貢不死心,又繼續追問:如果情非得已,就只能保留一個呢?
孔老夫子的答案是:「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寧可捨棄糧食,也要維持誠信。政府的誠信是最根本的底線,無信的政府,凝聚不了百姓的向心力。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人際的對應,原以誠信為本,先建立彼此信任的基礎,再談其他。一旦信任不足,爾虞我詐的關係真會折磨死人。
把此等關係移置現代的政府與民間,體會尤深。如果政令宣導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長此以往,百姓還會信服嗎?如果所謂的「政策」只是選舉語言,大眾習慣了這個操作模式後,會不會變得麻木不仁?甚至是從一開始就把大放厥詞的政客當成口才便給的騙子,或是擅長表演的戲子?
政治的安定來自上司與下屬、政府與國民的彼此信任。任意棄守,自以為便宜佔盡,那是短視近利的政客思維,絕非高瞻遠矚的政治策略。曾子便把「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當成君子的特質。試看劉備當年永安託孤,臨終對諸葛亮的一段話:「君才十倍於曹丕,嗣子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取而代之。」當有深刻感觸。
垂危之際無奈託孤,劉備是以君、父的雙重角色發言。因為是人父,明知兒子不是人君的料,還是流著淚懇求諸葛亮全力輔佐,扶持劉禪坐上帝王的寶座。然而劉備也沒忘記自己還有人君的角色,既然高舉復興大漢的旗幟,如果兒子實在成不了氣候,那麼孔明先生也不必客氣,就請取而代之吧。
劉禪自始至終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曾因為父親死去,戲劇性地演出翻天覆地的變化。可「士為知己者死」,諸葛亮收下劉備的信任託付,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回報了先主的盛情,體現了傳統儒家「知其不可而為」的承擔,在青史留下不朽的美名。
至於一般人際往來,現實人間如果背信忘義是常態,信守諾言的節士儼然少數的奇葩,自然會受到格外的尊重。
以讓國垂名青史的季札,與徐國國君有過一段生死不渝的故事。
季札是吳國國君的小兒子,論排行,他最小;論才德,他最高,高到三位兄長愛他愛到詛咒自己早死,好把王位傳給小弟。這位才德兼備的貴公子奉命出使晉國途中,路過徐國,徐君看上季札腰間的寶劍,嘴上雖然沒說什麼,臉上卻寫滿了歆羨之情。季札把一切看在眼裡,礙於國使的身分,必須有身分相當的佩劍,當下不敢解劍相送;可心裡卻作下承諾,等出使晉國的任務圓滿,這把劍一定拱手相贈。
不想等到季札任務完了,再回到徐國,徐君已經辭世。季札二話不說,立刻把佩劍解下,準備送給剛登基的嗣君。季札慷慨贈劍,不僅隨從阻止,因為那把劍可是吳國的國寶;即使嗣君也不敢接受,先君沒有這道遺命,只能感謝閣下贈劍的美意。
吳、徐兩方都拒絕,季札仍然堅持:贈劍的承諾是在徐君生前就許下的,如果因為徐君去世就放棄,既對不起徐君,也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呀。
新君既然堅持不收,季札不改堅持,親自去到徐君的墳冢,一番祝禱後把劍掛在墳前的樹上,就此飄然遠去。
徐君墳前的寶劍見證了季札的千金之諾。對待亡者尚且如此,遑論生者?季札掛劍成為節士守信的象徵,見證了友誼的生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