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戶內海藝術祭不可遺漏的絕世作品 -《豐島美術館》

Denis Kovalev on Unsplash

你去過豐島美術館嗎？或者，曾經聽說過這個特別的地方嗎？

第一次，是2016年，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我跟著老婆來到了豊島，從宮浦港搭著島上的接駁小巴，來到了豊島美術館站。

空無一物の絕美術

巨大、流線型的主體結構，像破了兩個洞的蛋殼，又或者像不明的白色飛船，在這個伴著梯田，直面瀨戶內無敵海景的大地上出土 - 這是豊島美術館。

「豐島美術館」建在可以俯瞰瀨戶內海的豐島唐櫃的一座小山丘上，由藝術家「內藤禮」和建築師「西澤立衛」共同設計。
在廣闊場地的一角建立了一座水滴狀的建築，讓曾經是休耕地的梯田與當地居民一起得到再生。在面積約40×60m、最高高度4.3m的混凝土殼結構空間中沒有1根柱樑。

-from 少數人の休日時光

豐島美術館，以網路預約制的方式來掌握開館日的人流，先到長方形建築的報到中心，核對身份領取門票，順著白色步道蜿蜒的走過一小片樹林之後，來到”美術館“的入口。聽完工作人員簡短的提醒說明，脫了鞋，終於進入低矮而開放的圓頂建築裡。這裡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實體畫作，甚至看不到任何明確的藝術展品，只有偌大素淨，與自然相融的靜謐空間，除了彿在臉上的風、圓孔天孔外窸窣交談的樹林、自由發言的鳥與蟲聲以外，真的什麼都沒有。

這裡沒有停留的時間限制，但必須保持相當程度的安靜，任何一個突兀的聲響，都會在空間裡複製一圈再回到耳裡，必要的時機點，工作人員也會上前溫和的提醒勸導；每個人維持著自然的物理距離，形成一種最低打擾的分際，於是時間轉速似乎變慢了下來，你可以完全投入其中，或坐或臥，與自己好好相處，凝視在「母型*」中隨機發生的一切流動。

2023五月，我們第三次來到豐島美術館。晴朗的天讓陽光從兩邊的圓形天孔瀉下來，俐落又柔和的光，讓館內微微的潮濕感也變得舒暢。四周迴盪著微風輕拂樹林的聲音，以及偶爾因為訪客身上的物品晃動或放到地板時，不小心發出的回音；我習慣走到中間再進去一點的地方，避開地面上的潮濕區塊坐下來，無念無想的感受當下，練習呼吸或發呆，看著地上的水珠緩緩的出現，又跟地面的其他水珠不期而遇，變成更大的水珠，再身不由己的一起流向天孔之下的水灘。

*豐島美術館的“母型”，是經過一整天從四面八方湧出水的“泉”。從兩個開口處與光、風、鳥聲、有時還有雨、雪以及昆蟲們相連，並產生共鳴，不斷向參觀者傳達無限的表情。當靜靜地置身於這個空間，感受與自然融合時，我們一定會感受到地球上生命的喜悅。

-from 少數人の休日時光

唯我獨有的《豐島美術館》

「禁止拍照，也好，也可惜…」難得再度回來這裡，已經待了四十分鐘左右了，意猶未盡，還沒到「差不多了」的時候。

也不是刻意，但我突然想起。

我從包包裡掏出了一本筆記本，那是小波*送我的，封面封底厚卡上印刷的，是她的彩色畫作，滿版，內頁是沒有畫線的全空白頁面，帶一點點米的紙色，我很喜歡；我習慣夾著一支白色筆桿的黑色原子筆，穿過黑色的環裝中，時常帶在身上。

現在，我決定用畫的來留下眼前這個不能拍照的美景。我想反正沒有人會理我的，如果這是假掰，在沒人認識的，遙遠的瀨戶內海上豐島上假掰一下，也很無害。

當我剛剛開始描畫沒多久，一位工作人員輕輕走近.... 我本來以為「糗了糗了他要來阻止我了」…. 沒想到，他默默遞給我一支白色鉛筆——尾端還帶著一塊橡皮擦的那種——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日文，但我馬上就意識到了這份貼心！他看出了我用的是原子筆，想借我可以塗改的鉛筆。收下鉛筆，我低聲的「ありがとう」，真是可愛又溫暖的心意。

翻開新的一頁，我重新再度專注地描繪眼前的景象。

鉛筆在紙上發出刷刷的聲音，在這樣的情境中聽來格外療癒，與美術館的寧靜融在一起，讓我更深地沉浸在這片空間裡、呼吸、觀察、描繪。

正當我畫得入神時，感覺到來自背後的光線，稍稍暗了幾分。我轉過並抬起頭，一位短髮、略帶白髮的歐美女性正站在我身後，她穿著白色長褲，淺藍色的襯衫紮進褲子裡，背著一個斜肩皮革小包，氣質簡潔俐落，目光柔和的與我對視。她微笑著彎下身軀，很輕聲對我說：「I’m so admired your drawing…that’s so….」我英文沒有很好，這氣音送出來的輕聲細語，讓我無法確定她說的每個字，但那份真摯的欣賞與鼓勵，我明明白白地收到了。

非常靦腆地笑著回應了一句「Thank you.」之後，她微笑著緩緩走開，給我不打擾的溫柔。我帶著非常奇妙的心情，繼續畫了畫眼前那個圓形天孔的景色，以及腳邊的水珠們融合出的靜止片刻。直到出了美術館外，坐在另一個館外附近相似造型設計的咖啡廳裡，回味著剛剛那兩則坐在原地連續發生的小故事，才拍下了這兩頁比較能看的手繪成果。

這些畫不厲害，但很勵志。

那是會一直黏在我心上的一個片刻，每當我打開筆記本，又偶然翻到這的時候，會想起那一天在豐島美術館的光線與空氣，還有從白色襯衫口袋拿出鉛筆給我的少年，那位笑出陽光為我加滿鼓勵的異國女性，這幅值得紀念的筆記本拙作，是由這畫面之外的真人實事，一起完成的。

在這個平靜之地，我們之間就跟「母型」中的那些水珠一樣，在不可抗力的重力壓迫之下，會出現也會消失，我們同屬在這個自然之中，循環又代謝，相聚又分離。存活在這個複雜又難的世界，我們會遇到惡魔，但偶而也會遇到天使，也說不定，我們就是別人的惡魔，或天使。

豐島美術館，在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無裡，竟找到了最豐盛的東西 - 光是存在本身就有價值的「我自己」。

看更多我們自己拍的豐島照片，太美：
豐島美術館 | 瀨戶內島嶼之旅 — 空無一物的絕美美術館
from 少數人の休日時光

*小波是 PODO ART．波多勞作 的主理人，這就是她送我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