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溫度總是很高。油煙升起,鍋鏟碰擊鍋底,食材在鍋中翻滾出香氣。這裡不適合多說話,但每一聲鏟擊,每一道油煙,都是一場無聲的爭論。在這裡,鍋巴飯的忠實擁護者們,有著自己獨特的信仰。每個人都知道,如果要說誰是鍋巴飯的代言人,那一定非老周莫屬。
老周,餐廳裡的老廚師,年過五十,頭髮已微微花白。每天一大早,他就會穿上那件油漬斑斑的圍裙,拿起沉甸甸的鐵鍋,開始他一天的工作。他做鍋巴飯的手法熟練又精準,幾十年如一日。米飯在他的手中,總是會貼在鍋底,慢慢變色,直到變成一片金黃的脆片。他喜歡這樣的感覺,讓米飯在鍋中慢慢燒焦,那股香氣會迅速彌漫開來,就像是擊破了什麼禁錮的東西,迅速抓住每一個人的味蕾。
“炒飯?炒飯有什麼好?”老周總是這麼說,嘴裡叼著一支煙,手上的動作卻從不怠慢。他不屑一顧地笑著,覺得那些炒飯的擁護者根本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美味。他會看著那些在鍋裡上下翻飛的米粒搖頭,說:“太散了,沒意思。”對他來說,米飯必須要有結實的感覺,像是生命中最真實的東西。鍋巴,才是米飯的靈魂。
每當他做鍋巴飯時,整個廚房的氣氛都會變得不一樣。油溫升高,飯粒在鍋中漸漸變得焦黃。沒多久,一股濃郁的焦香便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那是一種別處找不到的味道。有人說那是米飯被燒焦的味道,但老周知道,這正是米飯最深的靈魂在散發。每一粒飯,經過高溫的炙烤,變得緊密而堅韌,就像一片片堅強的鎧甲。
那天晚上,廚房裡來了一個新廚師,是個年輕小伙子,滿腦子都是各種新潮的想法。他對老周的鍋巴飯感到好奇,但也有些不以為然。他在外頭學了不少做炒飯的技巧,強調每一粒米要“粒粒分明”,說這樣的炒飯才是正統,才好吃。年輕人有點不服氣,決定自己動手做一份,把他所學的技巧全都用上。那晚,廚房裡同時飄出了兩種味道:一邊是老周的鍋巴飯,那股濃烈而深沉的焦香;另一邊是炒飯,那種清淡而細膩的香氣。
食客們在餐桌上談論著這兩種飯。有人喜歡年輕廚師的炒飯,讚美它的清爽和粒粒分明,但當老周的鍋巴飯一端上桌,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一片片金黃的鍋巴,薄如蝉翼,脆得像是能在齒間發出響亮的咔嚓聲。咬下一口,米飯的濃郁香氣在嘴裡爆開,焦香、鹹香和一點點微微的苦,構成了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味道。
“這就是鍋巴的魅力。”老周說,看著那鍋子裡的飯。他知道,做鍋巴飯需要時間和耐心。米飯必須在合適的時候開始結成一片,不是太早,也不是太晚。火候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只有經驗豐富的手才能做到。鍋巴飯是需要“等”的,是一場和時間的鬥爭,但它最終會給人一種完美的滿足感,那種滿足,是粒粒分明的炒飯無法提供的。
年輕廚師嘗了一口老周的鍋巴飯,終於明白了什麼。他想到了自己的炒飯,雖然每一粒都分明,但少了一點什麼。少了一點那種經過時間的磨煉和高溫的考驗後的堅韌和深沉。老周的鍋巴飯,給了米飯一個新的生命,它們不再是普通的白米,而是一種全新的存在。
老周笑了。他知道,那些年輕人總會有自己的想法,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做出比他更好的炒飯。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鍋巴飯,只有在那片金黃的焦脆裡,他才能找到真正的快樂。鍋巴飯不是炫技,不是追求粒粒分明的精細,而是讓米飯聚在一起,形成一片堅固的城牆,在齒間炸裂出最真實的感覺。
對他來說,鍋巴飯的魅力在於它的“黏合”。這不只是米粒的簡單結合,而是一種完整的融合,像是生命的連接。每一片鍋巴,都是米飯的靈魂,只有在那種高溫下的焦香中,才能真正感受到米飯的存在。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說,鍋巴飯才是王道。當別人用鏟子小心翼翼地把米粒分開時,老周卻讓它們在鍋中結成一體,把每一粒都緊緊黏合在一起。這是他的方式,這是他的堅持。
“你們不懂。”他叼著煙,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看著新廚師的炒飯,眼裡帶著一種溫和的譏諷,“粒粒分明有什麼好?米飯就該團結在一起,一口下去,才有滋味。”然後,他繼續炒他的鍋巴飯,讓米粒在鍋中燃燒,直到每一片都變成金黃的焦脆。這是他的戰場,而他從未打算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