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5/01/29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迴圈|柒|P4|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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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光|2024.12.12 03:42 ▌


我們走回到像是工作桌的大平台。

醒來的只有戴文傑,

老爸似乎還睡在那躺椅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當我說完這句話時,維修員近乎被損毀的臉部掛著微笑仍然在我腦海揮散不去。

「嗯──所以有了這個步驟會讓你有聽故事的慾望吧?」戴文傑露出像是抓到獵物的表情,他接著說:「意念工作者。從最早期類似稱呼,大概叫做『收驚』吧。一般你可能聽到的情況是施術者藉由香米或者符籙的方式將受術者驚亂的魂魄收歸穩定,就科學角度上來說,這算是一種心理療程。實際上收驚師不能改變既定的心理創傷,一但足夠巨大的負壓在受術者身上產生,那麼單純的收驚不能改變這個結果。」


這讓我非常驚訝,實際上我對收驚的概念就是一種民間療法,畢竟身邊親朋好友都曾經做過這種療程,也許是巧合或者真有什麼神秘的秘密,那些身在發燒中痛苦不堪的人們似乎都會得到解脫。但依照我鐵齒的個性,我可能偏向相信心理治療造成生理改變,受術者可能因為內心獲得了安定的避風港,進而加快藥物的生理反應。


「實際上那些被稱作是收驚師傅所做的事情實際是維持腦神經網路的正常運作。誘發意識自我接管被干擾或者暫時被接管的意識,你應該聽過三魂七魄吧?」

「三魂七魄,這種說法當然聽過。」


「當人失去三魂七魄時,會呈現恍惚狀態,實際上三魂七魄套上現代名詞就是指腦內神經網路的各區域節點,有可能是某區的神經元受到了干擾而導致暫時失聯,由於自我存在的意識是由大量複雜的大腦機制組合而成,這些機制中各式各類的神經元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戴文傑的描述使我錯愕,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作夢。

「等等,所以實際上那些收驚的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被某某鬼纏上都只是在唬扯?」


「不,意念的確存在,但這跟收驚師傅過去的歷史有關,其實這只是近代東方文化對於這類靈媒體質工作者的代稱。最早期的收驚師傅發現自己的體質容易透過意識來化解一些靈異現象,當時他們不了解這些背後機制,透過一脈相傳,維持這個文化到至今。到了近代,一派人馬開始鑽研『認知神經科學』,發現我們擁有的技術比想像中的複雜,其中一代最傳奇的人物──『戴衍』,也就是我的父親,他致力把所有技術使用現代科學去解釋,結果──」戴文傑停頓了下來,似乎在思考什麼。

「什麼?」


「當時,腦神經科學沒有適合的解釋方式,嚴格上來說他只能進行『假設』。他假設有一種神經元能夠將原來被干擾的神經元結點恢復,於是他花了大量時間進行多種認知實驗,包括找那些正在『中邪』的人們。」他的眼睛顯得恐懼。

「中邪──」我近乎啞口無言。


「沒錯,也是當時,倪叔跟他為此爭執很久。我父親太過小看那些中邪的人們,當他進行最後一次的認知實驗時,悲劇就發生了。當時我並不在場,但據當天年輕的助手所述,他當時行為開始脫序。」戴文傑繼續說:「我父親以『認知神經科學』的角度出發來解釋我們腦部當受到外物干擾時發生的狀況。實際上他提出的各種假說反而變成現在我們執行的所有方針,包括我現在利用夢境來安置這些『意念』。」


「他最後可是死得很慘呢。」他的語氣聽起來簡直不像是自己老爸死掉一樣。「實際上也是太過悽慘才讓我下定決心研究看看。當時我將他手邊的所有手稿都讀過,然後順便找了倪叔談談。」戴文傑的表情十分複雜,從他的敘述來聽,他跟父親有著非常一層深的誤會存在,然而這誤會應該是在父親死後才慢慢冰釋?這只是我的猜測。

「他跟我爸當時已經是合作夥伴?」我問。


「在他們那個年代都是,實際這個歷史也是相當令人玩味的。大約在1949年,在嘉義杉池一帶有一個村落叫做『柳村』。嘉義林木業的興盛大約從西元1912年阿里山火車鐵路開通之後開始。我們家族的發跡就源於此,這個村落也就是你現在所處的地方。」

「這個廢棄村落是柳村?」我難以想像老爸與戴衍都是從這個村落開始的,當戴文傑說完時,我不免想起昨夜行經泉水巷的時候,那股令人反覆作嘔的味道似乎還能聞到一樣。


「柳村算是當時林木業興盛的外部偏僻村落,光是從這移動到林木村就需要費時許久。這一帶杳無人跡,四周圍繞的農田就像是意外的天然屏蔽效果,低調、不受人討論,也這使得柳村極度封閉,那是一個棺木業者很好利用的地方。」

「棺木業者?」


「柳村是一個稱呼的代號,實際上這個村落被人稱為『棺材村』。之所於稱呼棺材村,是因為棺木業者打算在這裡建立了一個工作室。目的就是製作棺木,棺木業者希望木材揀擇完畢後可以在鄰近的地方,直接進行加工減少上好木材運送的風險。但也因為柳村的封閉性與天然屏障關係,只要有人有發生事故就會往柳村丟去,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是三不管地帶。大家認為那裡肯定會有『屍體』的,多一個少一個應該沒人知道。」戴文傑的微笑令我感到恐懼。

「你的意思是──」


「柳村成為天然的屍體廢棄場,只要是遭人殺害的人們、地方勢力角力的犧牲者,任何只要處理不了的屍體,都會往柳村丟,因此成了一種習慣及傳說。晦氣與地縛意念在柳村長期的蟄伏與流轉,慢慢的,這個村落逐漸走向極盡的沈默與令人畏懼,你甚至無法在那個村落找到任何一個神龕。活人無法在那個村落待上一夜,幾十年的怨氣之群足以瞬間爬滿你腦神經的任一角落,尚未受過訓練的人們根本無法在那場域之中久留一炷香。」戴文傑講到此時,我看見那眉頭上的歷史。

「那我們剛剛怎能留在那裡?」


「大約是1987年,我們的祖父那一代,接受了當地幾個大地主的邀請,開始著手進行柳村的『淨化工程』,原因是土地的變革,需要好好使用這些土地,但這些地方可不是你說可以使用就使用的。當時我的父親『戴衍』是整個淨化工程的核心人員。另外包括了柳村鄰近一帶受騷擾的住戶都參與了這件事。他們從柳村外圍開始進行工程,一路向著柳村泉水巷前去,前後歷經將近十年的時間,原因是泉水巷的地理位置相當隱匿,是當時最早開始棄置屍體的地方,因此那條巷子蘊含著最為濃厚的意念群。詳細最終失敗原因已經無法查證,但顯然的是那些意念群根本無法被征服。」


雖然那條巷子的味道與腐爛仍然還存在,但以剛剛戴文傑所說的一炷香時間而言,我們昨日在那裡所待的時間已經超乎想像。


「最後的一次失敗之後,他們離開了那裡。從此,那就是現在的起點。如群般的意念,幾乎像是蝗蟲一般,那樣地緻密又富含生命力,並帶著令人跌入深淵的極盡絕望。那樣的存在使我們無法再次深入,我的父親跟你的父親都知道,那是極限所在,接下來所面臨的命運就是死亡。」戴文傑的說明彷彿像是在現場一般。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


「沒錯。1997年後,他們兩人一同放棄了淨化活動,各自離開了那裡,從此之後表面上過著不再與本職有任何關係的生活。直到──」他吞了吞口水,像是湖水像是靜止一般地凍結,我懷疑那是我體感時間趨近於零的錯覺。


「直到有人幫我們淨化了那些意念。」再次,戴文傑又打出一桿變化球。

「誰?」


「答案我們都不清楚。這也是為什麼戴衍不顧性命地進行研究,在他眼裡,那幾乎就是傳說,那樣的惡念、絕望是不容有生人可以改變的。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我們之所以現在能走進泉水巷,能在那邊建立工作室,可能也是因為柳村已被淨化。」


我不知要以什麼樣的話語回覆,但我很確定那些令兩個家族都恐懼的故事與傳說,還有仍然存在於世上的傳說就像是一顆未爆彈。這彈藥的引爆專為瞭解此事的人而生,看著戴文傑的背影以及聽完家族的故事之後,我似乎看見了那份我從未體會過的沉重。


那份沉重不偏不倚地籠罩在看似和平的道路四周,我跟著戴文傑前行,思考著那些零碎的線索。我看著戴文傑的背影,不禁有些恐懼,恐懼的是並非這些故事是真、是假、是神奇、是傳說。令我恐懼的是,他那種過度分享的戲碼,好像就像是領著我,就好像是一切都如同某個劇本上的段子,我現在正陷入其中。也許這一切都難以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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