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跟父親學明棋的時候,曾聽他說過母親的下棋習慣。
「你媽很厲害,她的絕招是『飛象過河』。」
小時候只覺得這種行為跟我認知中的母親形象完全相符,她就是那種……民主的人,對,民主的人,就跟國小填寫父母教育方式的時候一樣,問她該怎麼填她總會要我填「民主開明」。直到自己有了交往的對象、離家讀研究所之後,因為終於擁有很多思考的時間與獨處的空間,開始認真地思考一件事——「我理想中的伴侶是什麼樣子的?」
人格特質?職業?家庭?我思考這個題目的用意,比起拜月老、過濾未來遇到的對象這種目的,更多像是在捏角,感覺很像把魔物獵人加上乙女遊戲那樣,找不到頂多就是孤老終生吧?雖然不信自己能如此豁達,但還是在寫論文的時候、工作疲憊的時候、不想打扣的時候,姑且形塑一下這個未知的角色。通常我會選擇跟GPT討論,看他決定要嗆我還是附和我,順便讓他幫我歸納我說過的各種條件,同時思考在各種情境下,我希望我的伴侶可以如何處理或面對我,我篤信「即便找到條件符合的靈魂伴侶,那份關於我的標準作業守則也需要我自己寫」,畢竟對方不會通靈,不能期待自己的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對方知道你今晚想吃什麼。
某天這樣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中——「我希望那位會下棋」
老實說明棋、西洋棋、圍棋都行,如果那位學過賽局並將理論實踐在棋局之中,我猜我可能會無可救藥地崇拜他並求他教我,我會拋下自己下棋的陋習,例如憑直覺下手,也會拋下我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讓他觀賞我缺乏思慮的對弈過程,我則負責觀賞他臉上那種「你所有行動都在我掌控之中」的表情。另一部分也因為棋類是時間小偷,如果兩人都會下棋,或許就不怕假日相對無言?我是這麼想的,實務操作上我也不甚清楚。
不過很快地,我回憶起最一開始說的那件往事,「飛象過河」。
針對父親的那句抱怨,我可以推知兩件事:首先我母親毫無疑問地是一個賴皮的人,第二件事是——「原來如今成為怨偶的兩人,在結婚的前幾年也有這樣的親密軌跡」
這件事確實嚇到我了。
青春期之後,母親幾乎每天對我抱怨父親,祖母死前我母親抱怨的是父親的愚孝跟妻女的被迫犧牲,祖母死後母親則抱怨與父親的精神層面不合,他們連喜歡的歌、臉書的推播、日常的興趣都不一樣,很難想像20年前他們的相處曾有棋局犯規這種生活情趣。
或許,我現在捏出的這些角色情境,還有我以為很縝密的標準作業守則,那些由我的邏輯搭建的原則只是一廂情願,總有一天還是會分崩離析,只剩下法律地位。
我跟母親的差別在哪裡呢?20幾歲的我總想著要避開所有母親犯過的錯,母親也說過20幾歲的她總想著要避開她母親犯過的錯,然而目擊證人眾多,幾乎所有人都看見我母親似乎踏上了外祖母的後塵,一輩子成為家庭的忠犬,一輩子做為原生家庭中唯一且有用的長女,誰能保證我不被任何枷鎖禁錮,誰能保證我不忘初衷,誰又能保證我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