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市仔殺價之文化觀察筆記

文／陳虹羽．攝影／董昱．插畫／陳瑋姿

這篇觀察筆記源於日常生活對各種事物的好奇，試圖運用人類學的視角，雜談一些有趣的文化現象。

平日午餐後，突然想要吃一根香蕉，你有哪些選擇？離公司最近的是巷口的便利商店，香蕉雙入裝 30 元。想了想覺得太貴，走到還沒打烊的水果攤，時價一台斤只要 29 元。以一根 100g 來計算，便利商店比水果攤還貴上約 3 倍，但是在水果攤要買到單根香蕉並不容易，一大串又容易放到過熟。有時會請店家協助分割小串，而只買一根的要求，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在購買商品時，我們認為自己是經由理性的計算去達成最大效益，對人類學來說，這些看似主動的選擇其實受到文化脈絡影響。文化會賦予物品與行為不同的意義，物品的價值不一定能單純的量化，也會不斷轉變。

舉例來說，台灣民俗信仰在祭祀時常會購買許多水果作為供品，此時符合宗教觀會是優先的考量，許多水果就算很便宜，也無法端上桌敬神。像是過於酸澀的檸檬、芭樂和番茄的籽無法消化因此不潔、或是與佛祖同名的釋迦會不敬，這些都是供桌上的禁忌。

若再想想消費行為背後的因素，為什麼我會養成飯後吃水果的習慣呢？目的又是什麼？是為了追求身體健康、塑造完美體態，或是達到飽足？挑選的標準是好吃、價格便宜、有機無毒還是外觀漂亮？這些原因都與經濟能力和階級品味相關。一種「消費文化」的形成與文化、空間、性別、階級與種族等因素有著緊密關係。

十年前來到新竹就學，開始了在外租屋的生活。脫離以家庭為單位的生活模式，所有的家用品與料理食材都需要自行採買，「買」成為了一項需要邊實作邊學習的新技能。購買食材需要精打細算，不僅是要比價，去哪裡買、怎麼挑選、怎麼保存，這些都需要經驗的累積。

超市的商品標價明確，大多只需考慮新鮮度、有效期限和保存方式。但在傳統市場就不一樣，許多蔬果攤沒有標價，僅能一樣一樣詢問。一開始對各類蔬果的時價沒有概念，甚至連青菜的名字都叫錯（真是個菜逼巴），聽到報價後常閃過「咦？這樣很貴嗎？」的想法。看到身旁經驗老到的歐巴桑熟練地挑好離手，直接和老闆討價還價，以兩把菜的價格買到三把菜，還獲贈了好多九層塔──見此景象而自覺殺價能力的低落，並回想了過去的購物經驗，似乎也從未主動議價過。

說到菜市場的主要客群「歐巴桑」，這個日文外來語在當代的使用語境裡不僅是單純指稱中高年齡層的婦女，還附帶許多刻板印象：貪小便宜、霸道、厚臉皮…等。這些看似負面的集體形象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根源於台灣傳統性別分工下的養成。

女性是家領域的主責者，負責維持家庭及成員的機能完善。大至預算分配，小至衛生紙的採買，都是女性的義務。這項工作並不容易，其中複雜的專業能力常被忽視。主婦需要熟知每位成員的個性喜好與身體狀態，提供相應的餐食或協助，更要精算家庭支出分配，殺價的能力便不可少。在少有休憩時間的勞動環境下，逛菜市場成為忙裡偷閒的社交時間，熟識攤商還能獲得許多資訊，也能獲得更多「沙必斯」。經由日復一日的訓練，主婦成為了歐巴桑──地表上最強生物。

人聲鼎沸的傳統市場，攤商大聲吆喝著攬客，顧客的詢價聲也此起彼落。有別於大賣場的展售方式，傳統市場有著更多互動方式，也有更大的議價空間。因此逛菜市場不僅是去購物，還會想要買得划算。選擇攤商時會參考過去的購物經驗，並試圖建立交情以獲得優惠，或是靠精湛的手段來殺價。

為了觀察攤商和客人的殺價互動，詢問了許多新竹的長輩，大家都說要找便宜就要到被稱為「新竹大菜市」的經國果菜批發市場。許多攤商於凌晨作為中盤批發商，清晨開始將批發未售完的商品作為零售小賣給一般顧客，店家也會為了趕緊收工而自行砍價，因此能提供最便宜的售價。由於已經是最低價，便少見客人的殺價行為，店家也會主動給予買多折扣。

來到中午開始營業的西門市場，由於時間和區位，蔬果攤的售價比大菜市貴上一些。攤商 A 說：「現在殺價的方式都不會太誇張，但是大家還是會想更便宜，如果是熟客固定來買的話，就可以給更多折扣啊！」面對客人的殺價，攤商 B 也說：「熟客或是單價高的才可能給他殺價，不然通常會去零頭啦。有些利潤都低於十元，再便宜就沒賺囉！」為了回應顧客認為這邊菜比較貴的想法，店家也有因應方式，像是好幾個蔬果攤都會主動多送些蔥、辣椒、九層塔等辛香料。這樣的習慣也反映在顧客的預期上，曾經在買菜時聽到隔壁客人直接向老闆說：「如果要送我菜，我要辣椒喔～」。贈送單次購買量少的散裝辛香料成為店家的優惠手段，當商品變成禮物，客人會覺得有賺到，也會增加回購的意願！

琳瑯滿目的蔬果攤，依照不同種類堆放，若有搭配優惠就會放在相鄰的位置。像是有包裝的玉米筍、雪白菇、金針菇等，就常有三件優惠。蔥、九層塔、辣椒等辛香料擺放在攤位內側或後方籃子，方便老闆抓起秤斤，或直接放入客人袋中作為贈送品。

攤販會以許多方式回饋熟客，希望客人能回流光顧。面對熟客時，主動去零頭和贈送辛香料是常見的策略。

※去哪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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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AZE讀冊生活網路書店：https://pse.is/GBRZD
各地獨立書店：https://pse.is/GM9TG
全台誠品、金石堂、墊腳石書店
域室 CitiSelect：新竹市長安街6號（週一至週五13:30-18:00；週末14:00-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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