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色列當老闆，哪有這麼容易？

2015年2月22日，初三的星期日，正當台灣朋友歡喜過新年連假時，遠在中東的耶路撒冷，早上上班時間，在市政府靠近耶路撒冷的舊城的國軍廣場（Tzahal Square），各種宗教的路人與遊客正等著過紅綠燈。突然間，一位年輕的阿拉伯人拿出一把刀捅向他前方帶著大黑帽的正統猶太教徒的背部，現場一時大亂。

正統猶太教徒刺痛後回過神來，用他的背包揮向攻擊他的阿拉伯人，並且大叫：「這是恐怖攻擊，有隨身帶槍的人快來幫我！」

在監視器下，有幾秒鐘的時間，只見到路人紛紛避開，留下拿刀的跟揮著背包抵抗的。這幾秒鐘的時間似乎有一個鐘頭之久。

如果這樣的事情還不夠戲劇化，接下來監視器中出現的畫面，就真的是只有美國好萊塢電影才會拍得出來的劇情：

正要前往市政府開會的耶路撒冷市長尼爾．巴爾卡特（Nir Barkat）剛好位於事發現場，從車中看到了這名宗教人士受到攻擊。我不知道其他國家的首都市長（像是台北的柯P）在這樣的狀況下會做什麼反應。但尼爾的反應是非常典型的以色列上司的反應——他跟他的保鏢馬上跳下車，衝向現場。尼爾要求攻擊者冷靜下來，放下武器。就在攻擊者將拿著刀的手臂放下時（尼爾的保鏢正用槍對著攻擊者），他撲向攻擊者並且將他制服在地。接著他把受傷的宗教人士扶到路邊，暢通耶路撒冷早上繁忙的交通。

英勇市長制服攻擊者

事件全程不到一分半鐘，危機處理結束，市民恢復正常生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耶路撒冷市長在這次的危機處理的所作所為，怎麼看都是太大膽、草率又不顧自己的身份。然而，有趣的是整個以色列媒體與民眾的反應卻極為正面，幾個鐘頭後甚至支持的「婉君」（網軍）將市長「變身」好萊塢電影中的英雄照片po上網路，十分娛樂。以色列人是在想什麼呢？

這要從以色列特殊的教育背景與政治環境談起。

打仗衝第一線的以色列軍官

以色列是個民主國家，而且是個禁止打小孩的國家。1999年，依據最高法院的判例，以色列成為當時全球第十個禁止父母打小孩的國家。小孩成長環境開放自由，非常勇於挑戰權威。

但是，以色列又是個從建國開始就強敵環伺的國家，總是有打不完的戰爭。為了求生存，這個國家需要優良的軍隊，因而以色列到目前為止一直是徵兵制，全民皆兵，男子三年，女子兩年。只要到18歲，通通要去當兵。

這下麻煩來了：在自由開放教育環境長大、一天到晚跟父母與大人回嘴的孩子，如何在18歲一下子轉變成不問對錯，嚴守紀律與長官命令的好軍人？

以色列採徵兵制，不論男女皆要當兵。Photo source : wikimedia

我看了一些寫以色列軍隊的網路文章，其中轉得最多的一篇，裡頭的說明竟然是：「軍隊體罰士兵體罰得嚴重，所以以色列有很優秀的軍隊。」

這種不合邏輯說法擺明了是作者自己亂猜，也擺明了作者不清楚以色列的教育現狀！

那答案是什麼？答案是：為了讓你的屬下聽你的，你（這個做上司的）最好拿出你的領導能力跟真本事來折服你的屬下，讓大家心服口服的跟著你。在某些嚴峻的情勢下，可以因為信任你、不問行動的原因而照著你的話做。因而在以色列帶新兵訓練體能或處罰時，班長要帶頭跟著做；上戰場要屬下衝向危險區域時，軍官也要帶頭向前衝。

所以在以色列，多年來除非是大型戰爭，不然在小型軍事行動中，折損的軍官一定比士兵多。

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是1967年以色列情報局策劃的反劫機行動：「恩德培行動」（Operation Entebbe）。當時「巴解」（巴基斯坦解放組織）與「德國赤軍旅」兩個恐怖組織劫持法國航空，停落在烏干達的恩德培機場，釋放所有非猶太旅客後，用105名猶太旅客與機長為人質進行談判。以色列軍方使用約100名突擊隊員進行奇襲。恩德培行動救出絕大多數的人質，3名人質死亡。以色列軍方則只有一名突擊隊員死亡，也就是行動的指揮官「約納坦．內塔尼亞胡」。

以色列老闆：「是誰在為誰工作啊？」

以色列這樣的軍事風格也影響了社會階層中的各種上下關係。不管是在學校、公司、政府部門，做屬下的都跟討人厭的三歲兒一樣「為什麼」、「為什麼」的問個不停。《新創企業之國》一書中寫到買下以色列新創公司的Paypal董事長湯普森（Scott Thompson）第一次到以色列新公司時，被新員工持續、眾多敏銳的問題問到他一時無法理解：「是誰在為誰工作啊？」

我在幼稚園帶新人時，也常碰到這樣的狀況。有次有個剛當完兵的年輕妹妹，完全沒有經驗，來到新工作場合也不會多做多看少開口，對於我下達的每個命令都有意見。我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才讓她閉嘴，方式自然是讓她知道我在專業上比她強太多，而不是只是因為我在這裡混得久，所以位階比她高，薪水比她多！

以色列的歷屆總理都有相對顯赫的軍事背景，也是這個緣故。我們在社會學或政治學中一直把「軍人執政」當成威權、軍閥國家的指標。然而，這個學科上的歸類不適用以色列這種一直處於戰爭中的民主國家。沒真的上過戰場、打過仗的總理要如何跟著三軍總司令評估戰略？如何決定是否要進行戰爭？民眾又如何信賴與服氣政府的政治判斷？

在瞭解以色列這種特殊的教育與政治環境後，我們再在回過頭來看發生在耶路撒冷的戲劇化事件。這位尼爾市長曾在以色列的菁英傘兵部隊服務6年，以少校的職位退伍，目前57歲，正當壯年。耶路撒冷從2014年與哈馬斯（Hamas）的戰爭後，小暴動從未中斷。耶路撒冷市政府也從2014年12月放寬平民隨身攜帶槍械的法令，目的就是要在這類突發攻擊事件發生時，可以保護自己與其他市民。

這次事情發生在尼爾市長眼前，他又有保鏢又有槍。除了跳出去救人之外，看來以色列媒體與民眾並不會給他其他的選項。

在以色列，做高位並不容易，做個耶路撒冷市長偶爾兼做拯救市民的超人？嗯，看來也是應該的！

封面圖片來源：Pixabay

編輯：熊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