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欸欸,竟然是黃大謙欸!!!」我還亢奮地傳截圖給U看。xDDDDDDDDDD,他回。「本人嗎!」「是吧。」「不然你跟他說話看看啊。」「我才不要咧。」我一口拒絕。 1. 為了改善自己的身體狀況,開始強迫養成運動習慣,密集、規律地往文山運動中心跑。 做運動相當乏味,眼睛有很多時間可以四處張望,於是就拿自己跟路人互相比較。像是看到汗衫、啤酒肚阿伯的力氣竟然是自己的三倍大;看到天生肢體協調的高中生,不管做什麼訓練動作,連失敗都看起來如此勻稱;看皮膚光淨、顏值高的同輩男孩,直覺就覺得他的人生一定比其他人更為重要。 再對比自己的短處,使不上力的醜態,邋遢的放空表情。有時想無聲地對鏡子說:好啦,放棄啦,我這輩子要怎麼長就怎麼長吧。我就是沒天份吧。不爭氣地賭氣直到下一次又身體不適,或買個衣服,試衣間大大的落地鏡映照出大大的「如果這樣,該有多好。」又決定乖乖地約束自己。使力、好好飲食。 身體跟心靈之間就是這麼多小劇場。心永遠要倒貼著身體。這麼身體是「我」絕大部分與外界溝通的語言。床頭吵,床尾和。必須要愛它。 2. 倒貼最直白的解釋就是,在感情裡,自己好有感覺,而對方毫無感覺。 如果要量化成數字,在這個世界上任兩個人之間,都會有一個「需要對方」程度的高低值。這個數字可以很高,到每個小時都想見到一個人;也可以很低,半年一年不聯絡也覺得沒有損失。 極端一些,確實對有些人來說,這輩子都不再跟你聯絡,也不再與你深入交往,這樣也毫無所謂。這就會是悲劇式的「倒貼」,發生的背景音樂。 倒貼跟賭氣是一體兩面的。倒貼然後等待,等一個壓根不會發生的回覆,等到賭氣,決計「以後不再理他了」「以後不再回這個地方了」「以後不再相信世界上有00了」,撂下狠話。過了一陣無人搭理的沈默,忍不住再次去倒貼,惡性循環。 寂寞使倒貼的行為成為永動機。人們往往覺得自己做許多事都是為別人好,那些倒頭來其實沒人那麼在乎的事。往往那些人們「好心想幫助」的事,都是施比受有福,其實自己比誰都更需要。 3. 於是我繼續挫敗地玩著交友軟體。 看到天菜的時候,旁邊會寫著「超過30人以上應徵」,履歷送出,已讀的回條會被系統自動送回email信箱。滿滿一疊。法人其實也像真實的人一樣,一上了網路就真偽莫辨。但一個人只能做一份工作,要謹慎地選,一男一女、一夫一妻、一生一世。 總是覺得自己有些價值。一直以來都用心的生活、用心地活躍,走到這步,不至於要四處對別人投懷送抱吧。然後更多的已讀信堆積,幾乎要變成沖積扇。 每當一遇到人,想開口抱怨104根本就是一個廢墟的時候,才又想到其實並非沒有人主動來敲門。像是一通又一通直接從手機響起的保險業務招募中心、網路行銷(在家工作,輕鬆月入40k,無經驗可)、網美直播小編,跟信箱裡一封又一封殷勤不斷的日商仲介公司⋯⋯也就是這樣,普通的倒貼姣好的,醜吱吱的倒貼普通的。正是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如此往復,生生不息。 4. 這就是長大成人的滋味。從此開始意識到生活生命,就是永遠的倒貼。 一場面試結束,穿著不合時宜的西裝領帶(熱死了)走在南京東路上。下午五點,無論角色與時間都無人與自己同路。世界喧鬧,馬路上的車好像時來運轉一樣,不停地自體產生出來。又是安和的一天,所有人各司其職,如常忙碌,如常善良與邪惡。 主管並不失禮。其實我也想要慢慢去形容,身邊大家出社會之後那種「還是學生好」無以名狀的情懷到底具體是什麼。主管只是和善地,一副「我對你很不錯了啦,你看其他公司還不都會是這樣」地循循善誘、諄諄教誨。他今天好像很忙的樣子,測驗的試題也只草草做了一半,瀏覽、稱讚,然後有禮地結束面談。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執著變得好小好小。 商業區、住宅區,台北人不用騎車就能在之間穿梭。天亮天黑,週間週末就可以春夏秋冬。我突然發覺好像沒有什麼地方非需要我不可。所有人都運作得那麼好,就不再有我的安身立命之處。 還是學生的時候,每當撿了這個大千世界一點便宜(小至像是免費借了麥當勞的廁所),就覺自己多麽靈敏,好高興。到現在才明白,這就是一種殘酷的預告,有一天每一個孩子都會發現,那些不被追究的反面就是不被任何地需要。無論怎樣,地球還是轉動著一日之所需,百工斯為備。有好有壞,無處可去。 5. 為了奮力積極地繼續生活下去,就要永遠地倒貼。 我還是天女散花般地遞送給夢幻公司邀請,眼睛都不眨,直接無視了主動來到我面前的所有邀約。我還是去文山運動中心,一天50塊,一週六天。 滑臉書,螢幕上藍藍的河,在上面漂著好舒服。默默就滑到黃大謙的自拍影片,自動無聲播,嘴型配著字幕一句一句地往下。原本恍恍惚惚的思緒,在兩句乍現的話之後忽然就醒過來。如此真實。禁不住按開聲音,真真實實地想要再聽一次。 「不是我們愛當bitch,是人生逼我們當個賤人。」 他的臉在螢幕上,又說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