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對一般人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是鬱者癒合最真實的軌跡

2019/03/07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憂鬱症伴隨我大概快十年了。這些年，帶著不明慢性疼痛的生活又特別難捱。常常下了班，回到租屋處，便沒多餘的體力及心力注意其他生活的瑣事，只覺得無止盡的疲憊，像是大腦的某種物質不斷被抽空…

憂鬱症所造成生活功能的不彰，最明顯的是在「居住環境」的部分。

我外食的廚餘及喝到一半或喝完的飲料杯，總是全塞在租屋處的大冰箱裡，我自以為聰明地認為，這是防止氣味滲出引來蟑螂，又可不必天天追著或侯著垃圾車的方法。

我知道，一般人一天至少早晚共刷牙兩次，但我只會在早晨刷牙，且是漫不經心、匆匆忙忙的完成這個早晨程序。有時，我會注意到，溼溼黏黏的潄口杯會冒出一個一個黑色並略顯透明的圓形徽菌，這些黑黑的黴菌似乎時不時冒出頭來，告訴我：
「我的生活有多麼一團糟」。

我那鋪著可愛插畫床單的雙人床上，也總是被我丟滿了一些穿過和沒穿過的衣服於其上…

總之；我想，我的週邊環境在在反映了我消沉已久的內在狀態。那一切已令我不知如何收拾，就如同我的內心…

不過，當我正寫著這篇文章時，其實正代表著一件事：「我總算有餘心去覺察到，原來我已經處於在這樣消沉、乏力的狀態那麼久。」

光是有覺察就是一種契機了，就像暗黑閣樓上微微打開的窗縫滲進來的「陽光微粒」。

最近，我也「看到」自己有越來越多的小小進步，包括在過年回家鄉前，花了些力氣，把租屋處的床單與浴室的馬桶洗洗刷刷、丟掉不需要的用品，並添購需用的日常用具、收假後回到租屋處整理收納物品。

這些小事，對一個鬱者來說，永遠值得雀躍，並好好的仔細寫下來。

因為，可能不過多久，我們又忘記了，自己曾經如此有活力。

最近的一次小雀躍，記得是過年收假的前一天傍晚，不知怎地一時興起，想整理一下收納的東西，清出一些大大小小的收納盒。

我心想，這些收納盒可以帶到公司去，把零零總總的文具收納、擺放，所以我開工前一天晚上背了一大袋收納的用品，去把我辦公桌的環境做個整理。

在這麼做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來到這公司三年多了，我竟然從沒想過可以好好地布置與收納我的辦公室座位！

我想，這對我而言有特別的意義-我終於感受到自己真正可以在這個坐位了：
我的存在是被允許而不受質疑的。

辦公桌上的左手香

我把偶然拿到的左手香盆栽，擺放在我的電腦桌左方，一整個就有了療癒的感覺，為了與這樣的療癒感搭配，我開始把一枝一枝胖瘦高矮不一的筆收好、一枚一枚的迴紋針收好，都擺在我從小七集點換取的聶永真收納盒。

我總算敢在自己的辦公桌添加個人小物了，這心境變化，我說不上來，也許是越來越自在、自主了吧。

我想，也代表他人對自己，與自己對自己的接納與看見。

另外，我在租屋處整理東西時發現，我竟然一直留著去年上半年的醫療收據呢！

雖然，今年尚未報稅，但我想大概跟去年一樣能扣的項目，國稅局都自動幫我扣了啦！去年，我的醫療減稅總額，還大過我的一般扣除額呢！

說起來有些哀傷，因為那代表，我去年過的生活就是不斷為了找出不明慢性疼痛的原因，而穿梭在各大醫院各科別，然而終究也沒有醫師能找出來病因，更遑論治癒我身體與心理的疼痛-我的絕望與痛苦。

一個人很消沉的時候，或許尚可藉由打扮外表、穿著乾淨、亮麗的衣飾來遮蓋自己的痛苦、灰暗、無力；但生活環境是最欺騙不了人的，它象微最內在的東西。

從未打掃與清理的角落，象微著那始終無力、提不起勁的精神。

我看見它了。

我想，這也是我回診拿憂鬱症的慢箋時，醫院的社工師會不定期詢為我們評估社會功能量表，也就是自理生活、維持居家整潔、是否能自己完成交通事宜的評估。

憂鬱症，確實會剝奪一個人自理生活的力氣。

縱使，那對一般人而言所花的力氣是多麼微不足道。

現在，我看見你了。

我用代表希望的橘色色鉛筆，在盆器上寫下我對自已的看見

我看見自己了，我見證了自己身心狀態的轉變，而感到小小的感動。

我也看見了，這些年陸續陪伴我的人，是多麼有著善意，我見證了陪伴帶給我的力量，我感覺到很多很多的感動。

如作家張曼娟所言「唯有愛，能防墜」；已逝基督徒作家亦是憂鬱症患者的蕭正儀女士也曾在她的著作《我的憂鬱你明白：精神科病房心靈遊記》裡提到：

「愛，是醫治憂鬱症的最短途徑」。

今年過年回家鄉，第一次會想去整理家裡的各種櫃子，還有一格全是一袋一袋的各科的藥物，因為我一直心想，也許有天還吃得到，因此一直留著；但那天我把它們都清理掉了，因為那時間都太久遠了。

而我現在也相信，我不會常常需要吃泌尿道感染、耳朵痛、眼睛痛、胃痛與便秘的藥，至少清掉的那一刻，我是這麼想的。

此時此刻的這一秒, 我也是這麼相信著的。

是的，我願意相信。

我願意相信，我的牙杯不再常常長黴菌，就算長了黴菌，我也會比以前經歷更短的時間記得去把它清理或換新的。

有時候，要看見自己好起來了，真的很不容易，
而看見後，願意相信，又是另一個很不容易的事情，
相信我，那花了幾乎是我一輩子的時間。

此刻，就是最好的時間，

願我，時時這麼相信未來的一個一個此刻。

租屋處房間一角

★本文章亦於女人迷投稿，標題調整為<走過十年的憂鬱症，終於感覺自身存在是被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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