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為了同婚問題寫的,雖然這問題其實在現實生活周圍根本沒多少人在乎,但顯然有很多上網的人很在乎,筆者就從教育的角度切入,讓讀者了解一下,為何筆者提出的是慎重論。雖然現在有種楊威利遇到霍克的感覺…
首先,同婚的支持比例是否逐年升高?這個答案是肯定的,只是上升幅度到底有多快,就值得我們去討論。就以現狀來說,造成支持者數量上升的理由,絕對是校園內進行多元文化的教育觀,而且這十年已經逐步落實到各種課程的情境上,一般教師不會「刻意」的去型塑學生的性別刻板印象,而稍有經驗的老師,都有足夠的敏銳度,可以在發現學生有性別歧視等狀況發生時,介入制止與輔導。
但這只能代表我們可以不用悲觀,不代表可以很樂觀。原因何在呢?大部分出在小學的時候,學生的社群生活環境,從家庭到鄰里的影響很大,性別刻板印象在此被優先塑造,在小學端的老師沒有及早發現,或是積極的介入處理,大概上了中學就沒救了。若是單純的社區,那麼學生一樣會在學校內,大概是中年級程度的時候,對於性別印象開始啟蒙,刻板印象一樣會建立。
簡單說,學校可以舒緩與制止,但沒辦法改變整個社群去塑造,這一點筆者的觀察是,嚴重程度大概是市區 > 郊區 > 偏鄉。這也不意外,現在市區大多是集合社區大樓,大部分的小朋友都是在幼稚園認識同學,鄰居反而少。而在郊區的話,從小受到同儕影響的比例就偏高,偏鄉則是連安親班都沒,就算有也不會去刻意教多元性別的議題。
到了國中階段,青春期變化是一個讓男女學生雙方,彼此加強刻板印象的最佳理由。雖然我們做教師的會極力遏止這種印象,但說真的這是理想,現實往往不見得會符合所設想。倒不是教師不盡力,而是如上段所說,很多觀念進國中前就初步塑造完成,你怎麼可能期望課程滿檔的國中教師,可以滿足這種多元教育的需求?
放在教材中?別鬧了,公民老師大部分都處在一個人負責二十個班的狀態,趕課趕不完就算了,哪有時間去額外補充這些教材?考上高中後讓高中公民老師來負責比較實際點,這可不是在開玩笑,是很可悲的現場事實。
好了,講這些只是要說,現狀來看可以不用悲觀,但不能樂觀,理由大致有內外兩層。外層的理由很好懂,我們現在的中學著重考試升學,你不可能在課堂中進行多元性別教育,除非考試會考,而一旦變成必考題目,十之八九都是畫重點背起來,不會有時間留白,讓學生去思考跟討論相關問題。也就是說,你不能期望課程中解決,必須要整個中小學老師,都處在隨時注意多元性別教育的情境中。
意即,身教言教,你隨時隨地都得注意,並且傳達正確的訊息給學生,在上課與下課時間,發現有性別歧視或行為的學生,立即介入與制止,嚴重的要交由輔導室處理。而這可麻煩了,教育的現場現實是,真的可以沒有性別刻板印象的老師,年紀大概都有點輕,而大部分的老師都…這講下去就尷尬了,但也不能怪年紀大一點的老師,這幾十年前就養成的習慣,可以做到自己本身不流露那種刻板印象,就很不簡單了。
內層的問題,出在教育的現場太吃教師的個人因素,好比班導對學生的影響,絕對大過專任,教比較多堂的課的,理論上又會比少堂的要多。也就是比較有閒工夫去教這些額外東西的,大概是我們數理科相關教師,還有國文與英文語文類。社會科?一個星期一到兩堂,唸完書放完影片就差不多了。
班導的影響最大,不知道有多少讀者,現在看過班導會在班上貼靜思語,或是教會的名言錦句的?如果只有貼那還好,要你罰抄經文的也不在少數,更有甚者是校長自己帶頭在學校內貼滿靜思語,到處都是「上人」。自己帶入宗教概念帶班也罷,還有那種會有空就傳遞宗教思想的,雖然不多但也不能說沒有。
學生會認同嗎?大多數不認同,其實還有反效果,但筆者的經驗是,若班導本身是一個「好人」,還真的以身作則做到,那就真的悲劇,學生三年會有很高的比例認同與支持班導的理念,正所謂好人做錯事就是這樣。那我們這種一周五堂課的數理教師呢?課程之外,筆者有空會講,還會實際比喻,甚至去批判那些護家萌跟信望愛的鬼扯蛋,但畢竟影響力不會太大,而且更嚴重的是,講太多,當晚聯絡簿就通告班導,或是家長打電話直接給主任,隔天筆者就要被約談。
結論就是,我們真的沒有多少力氣,去積極且正面的進行多元性別教育,尤其是巨大的家長壓力,沒幾個人承受的了。
而筆者這次對社運界的看法,向來沒有好話,其來有自。在產業界待過幾年,深深發現社運人士的抗議對象,都要是有鎂光燈的那種,一般的小廠跟公司,會吸引到自詡進步的青年跟導師加入嗎?至少筆者沒見過,他們都到隔壁的上市上櫃大廠大門前抗議了。而他們提出的訴求,在隔壁那些傳產小工廠的工人聽起來,活像是老闆親手送上的解雇書,這是現場的人親身的經驗,自認的善意不見得會有實用。
在學校跟補教走跳的經驗,筆者更認識到,社運界往往毫不關心中小學的基層教育問題,總是以為只要改了什麼,中下層就會自動修正,每一個乖的跟機器人一樣。這裡有很多因素,筆者稍微解釋一下。
首先,社運界大多高學歷知識分子,年紀比筆者大的,大概都是當年聯考制度的前10%勝利者,這種人的人生跟基層藍領幾乎是脫節,後來若又沒有常常到基層去實地勘查,田野調查的更深入,提出的訴求大概都是瞄準知識份子,尤其是那些天真大學生。
在筆者之後,就算到了今天,社運界依然大多是高教以上居多,換算比例也起碼是前30%的前段生。這些人當然或多或少有基層的經驗,父母也有不少比例是藍領出身,但依照筆者所見,通常藍領出身的大學生,基於對經濟生活的迫切需求,幾乎沒人跑社運。
要筆者來說,就是社運界跟中下層嚴重脫節,他們眼裡看到的改革都是由上而下,幾乎沒有幾個人站在現場,從現實需求出發,去提出具體有效的建議。
但是,宗教界不同,不知道有多少讀者知道,慈濟多年前就已經進入校園,到處辦活動吸引老師、家長與學生?近年來因為一些爭議臭掉,但影響力還在。而彩虹媽媽更是積極,可以說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雙北市已經可以見到,明顯要介入家長會選舉,意圖從控制家長會,達到實際推廣「彩虹性平教育」的目的。
他們一點都不笨,宗教界要進入校園,操盤的人都不是傻瓜,他們知道打哪個點最有效率。真正需要性平教育,以及課後輔導教育的,根本就不是偏鄉,反倒是市區,因為依照人口比例,還有台灣城鄉流動的現狀,在市區學校才有大量中後段學生,偏鄉都幾乎到了整併與廢校階段,人口基數差距太大。
而筆者所見,社運人士關心弱勢教育,比較喜歡到所謂的偏鄉,對市區有一種莫名的偏見,好像會到市區就讀的人,都不需要輔導一樣。這就造成一個極嚴重的後果,挾巨資與熱心義工的信望愛等組織,可以有系統的進攻中小學,用家長會的力量,發送其實違反現階段性平教育的「偏見教材」。
但為何實際上很難看到有人跳出來?筆者再講一次,這些主事者不是笨蛋,他們知道明擺著把「特定基督教派教義」的性平教材上架,「沒有一個老師」會願意拿去教,他們提出的案子,大部分「符合教師保守性格」,在強調多元的前提下,一點一滴的進行像是反同教材的東西。而這些因為變革不大,「而且大部分都符合教師的性格」,阻力相對較小。
即使這樣,還是有人會提報給媒體與立委,不定時會看到類似的消息,教育界還是很警覺這種違背多元性別教育目的的行為。但今天護家盟這些更極端的想通的話呢?護家盟不是靈糧堂的下屬,裡面更多一貫道的人,他們提出的東西不見容我們不反對同婚的,但是對絕大多數中下或是藍領的人來說,並不是不可理解,也非不能接受。這些人的背後,要出錢的金主可多了,現在檯面上只有靈糧堂的,但筆者在基層看到的是,偏屬一貫道的人更龐大。
筆者的意思很簡單,今天給你推過去了,就保證十年後不會被推回來嗎?我們能僅靠多元文化的教育基本觀,就抵抗這些想要從基層洗腦的宗教界嗎?筆者認為絕對不能大意,因為宗教界在中學以下的教育,其實辦的頗佳,可以從關心課業,到提供課後輔導各種教程,對學生的吸引力不算小。
筆者自己的得意學生,上大學的比例頗高,在此次同婚攻防戰中,明顯站在反對邊,全部都是特定幾個教會系統。這表示他們受到教會的影響比較大,而不是我們。反倒是沒上大學的,大部分態度是比較無所謂,支持反對都好。這跟家庭環境與社群的影響比較大,學校只能做到持平的地步。
更進一步說,社運界真心想要推動這些性平相關的東西,何不身體力行?如果到偏鄉太遠,沒辦法每天,那麼從現在開始,就在台北市中心,成立一些中小學的課輔組織,類似救國團的那種,介入學校教育照顧不到的人,並同時正面積極的進行性平教育,反正大學生義工不欠缺,不是嗎?
那為何看不到?
筆者的感想是,扣掉社運界大多天真的個性,不理解現狀也不想要去訓練,也是主因,畢竟做這種事情沒有鎂光燈,而且「很花錢」。教育很貴,要訓練一個人到足以承擔課輔教程,不是幾個月的事情,一個能夠獨立作業,鞏固一個小據點的班級主任,沒三、五年根本練不出來。
這不是只有課輔,考量成本還有管帳跟教育訓練等問題,若要做到夠大,你就得碰政治組織,附近的警政單位也要熟。最好是有民代可以支援你,有金主願意資助你,但這些人一出手就會要有成果,拿得出他們要的嗎?你確定他們想要的跟你一樣嗎,你真的能夠保證堅持理想決不退讓到什麼程度。
筆者想說的是,實際操作很多東西,會覺得髒了理想青年自己的手,那不過代表根本沒有心去做而已。真的接觸,就是不間斷的妥協跟談判,你不能叫人去犧牲,不做就罵到底,這種事要自己來。
不然筆者成立一間課輔中心,類似救國團的單位,社運界要不要慷慨解囊一下?還是你們以為,我們從來都沒有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