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疲倦了,十分疲倦。他的腳已經受夠了,隱隱作痛。被套住項圈的脖子非常痠,卻不得不隨著塔車的鎖鏈牽引,垂頭行走。前進,永無止境。
直到他筋疲力竭,倒下為止。好殘酷。
他是重刑罪犯。無來由的罪,深刻狠毒的刑,全被妄意施加在他......不,他們身上。
曾經的他們。他的族人。如今,他們都在勞車之刑的折磨下,一一倒下。
他曾聽聞塔車上的士兵談論那些同胞屍骨是怎麼處理的:任由野獸啃食、或者任由風蝕雨淋日曬,化為乾癟的白骨;但更為普遍的,是用來解決路途遇上的飢民們的需求。
畢竟他們可是巨人。光是一條手臂,只要保存得當,就夠人類吃上數年了。
也因此,每當車隊帶著他來到一個貧窮的聚落,一座沒落的城市,那裡的住民都會帶著盼望死亡的眼神朝他跪拜、祈禱。他們殷殷祈求的,是最後一名巨人頹然倒下的那一刻。
一個盼望他去死的熱烈歡呼。太瘋狂了。
這一天,他來到了一座絢爛的七彩都市。與以往不同,他沒有聽見飢餓的呼喊,也沒有看到餓到瘋狂的人類。這座都市的居民都非常營養,非常健康。對於他的出現,他們更傾向表現出驚訝、歡喜之意,似乎以為他的到來是某種喜慶的象徵。
一群孩子趁著他駐足時,跑上前來觀賞他的雄偉巨大,同時他們都注意到了他磨損破皮的腳趾。即使微小到不能再小,他還是能感受到那些孩子們關心他的心意。
這是他第一次受到這麼友善的對待。而不是要他快點死。
飄渺於都市上空的美麗彩色,在他成為眾人的焦點後,一同打照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他聽見高塔的守衛急忙呼喊,要都市人民遠離、不准靠近,也要求色彩別再將光映照在他身上,可是它們都沒聽進去。
終於,塔車上的弓箭手現身了,他們無情地拉弓放矢,射向善良和平的都市。人們驚呼喊叫,許多站在城樓上、高塔上、橋梁上、街道上的友善人類,都被冷血的箭雨射破頭顱,貫穿心臟與手腳與肚子。
瞬間,一座黯淡的死城誕生。
見到如此殘酷的景象,巨人並沒有憤怒,也沒有悲怨。畢竟他與人類沒有太深的情誼,他不會有任何情緒。
不過,早在色彩打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這些被虐殺而死的人們,早就將他們的靈魂寄託在色彩裡,並且藉由死亡的發生,竄入他的體內、與他共存。當他每踏出一步,便會在地面留下一瞬即逝的繽紛色彩,並隨著每次踏出,不斷擴大、擴大。
那些人類,或者所有寄宿於七彩都市的靈魂們在想什麼呢?
「一起遊行吧!」
他逐漸察覺出那些色彩腳印的輪廓與曾經的巨人同胞們非常相像,也許總有一天,他們會從地面爬起,與他並肩而立,一同踏上行走的旅程。
那些塔車的守衛會作何感想呢?肯定是嚇得要死吧?想到這點,他的內心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熱切的期待,他好久沒像這樣如此焦急了。
總有一天,他們將會掀起一場盛大的巨人遊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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