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Z是一個三分鐘熱度的人,倒不如說是在料理上,他是貫徹三分鐘熱度料理的人。
以我所知的食譜來說,能在三分鐘內完美完成的料理只有蛋了。
像是虔誠的殉道者、東征的十字軍在捍衛那座屬於蛋的耶路撒冷一般,Z拿著一個陳舊的平底鍋以及像是昨天剛買的新鮮雞蛋,在對抗著整個料理界。
直到某一天,我被Z邀請去他租屋處一起吃晚餐。
當天,在我入座之後,他便信步走向廚房,開始準備起那晚的料理。
正當我想說要不要去廚房幫忙時,他已經端了兩個盤子走了出來。
兩個盤子上各放了一顆剛煎好的蛋,油煎的香味隨著蒸氣緩緩飄散。
「這是?」我疑惑地問。
『蛋。』他歪著頭,似乎不明白為何我會問這個。
「我知道,但是晚餐呢?」我接著問。
『是蛋。』他說。
我看著他,試圖從中找出任何一絲開玩笑的跡象。
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卻依然無法從中找出任何破綻。
Z甚至不願意在蛋上放一層餅皮,騙我這是沒切的蛋餅。
『再不吃的話蛋要涼了喔。』說完,他便夾起蛋,一口便放進嘴裡咀嚼起來。
見狀,我也夾起了那顆在盤子裡孤伶伶的蛋,儘管我看不出這顆蛋的特別之處,我還是心懷感激地吃了下去,這是對食物最基本的尊重。
很普通、平凡的一顆蛋,算不上好吃,也算不上難吃,如同這世界上其他億萬顆的蛋一般。
但對面的Z此時眼眸裡卻泛起了陣陣水波。
『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人,甚麼事都做不好,只有陪我長大的那個平底鍋會告訴我,其實我已經做得很好了。』Z揉了揉雙眼接著說,『它年紀大了,導熱變得很慢,沒有辦法做像是炸、炒等料理,但只有它願意陪著我慢慢的把蛋加熱。』
『不管我火開得有多大,它總是不會把蛋燒焦。就這樣它一直包容我的粗心、我的脾氣。』說到這裡,Z停頓了一會兒,『可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廚房無不壞的鍋底,它,已經快撐不下去了,雖然它從來不跟我說這些,但我卻感覺得出來。』
不知道等Z開始聽到平底鍋的聲音後,再帶他去醫院這樣來不來得及。
『為了延長它的壽命,我甚至不敢拿菜瓜布去刷它。』Z悲傷的說。
幹,要洗啦!
『最近一次去醫院檢查時,醫生給我看了它的心電圖...』Z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是一條直線...嗚嗚嗚...』
如果不是直線的話,我也不敢去那家醫院了。
『...最近我已經聯絡好殯葬業者了,我無法陪伴它的到來,但希望能陪著它離去。』
回收場業者嗎?
『這是它做的最後一餐,雖然可能不像之前它做得那麼好吃,但這已經是它的所有了。』Z此時已經穩定下來,儘管眼神裡依舊藏著抹不去的哀傷。
「還不錯吃啦... 這餐蠻特別的,謝謝它的招待。」我訕訕的說。「話說,它等等就要去回收場了吧?」
『回收場? 你別欺人太甚了,它對我的價值,不是那幾塊錢可以衡量的!』Z情緒激動地對我大吼道,但隨即又委靡下來,『但它的確是準備前往那座屬於平底鍋的殯葬場...』
『我先陪它上路,等等回來。』Z說完,便帶著平底鍋堅定的踏出家門,我卻看見了地上的幾滴水痕。
說實話,剛剛的確是我太過份了,畢竟是陪著Z長大的物品,也許對他來說,那個平底鍋就是如同家人的存在吧。
時間過得很慢,在等待Z回來的過程中,我看著貼滿他房間的照片,滿滿的屬於他和平底鍋的回憶。在九族文化村裡的櫻花下、墾丁南灣的香蕉船甚至還有玉山山頂上與其他人一同合照的影像。
就在我看到一半的同時,Z打開了門,興奮地對我說道『剛剛隔壁回收場老闆多算我二十塊,超爽的,走啊我們去喝飲料。』
你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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