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起於南韓爆發的中東呼吸症候群(MERS)疫情,共有186確診病例,38人死亡。(1)
韓國在影視、文學選擇的題材上不避諱所謂的禁忌議題,相當地多樣化以外,甚至多部以現實事件作參考改編,或是影射韓國社會的現況,對此表達不滿或是為弱勢發聲。 這本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的作者金琸桓(김탁환),打從第一部小說謊言:韓國世越號沈船事件潛水員的告白,就秉持文學應該站在弱勢這一邊的理念努力寫作。欲想了解世越號事件也可以觀看《潛水鐘》這一部紀錄片,看完心情會無敵的差,溫馨提醒此片不適合睡前、吃飯或SAN值低的時候觀賞。
「…報導MERS受害者的少之又少。就算有,內容也多半是按照確診順序編碼後、住進隔離病房發生的事。他們做為自由的個人、社會共同體的一份子,卻沒有人報導這些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金琸桓在〈作者的話〉中如此寫道:「在說出不會遺忘、會永遠記住之前,我們需要知道應該記住什麼,必須找回『人』,而非『數字』。」(2)
作者為這些冷冰冰的數字,補上他們有血有肉活著的證明,透過文學遏止網路流言與恐慌;透過發聲指出系統機構的缺失,讓政府勇於承認過錯;透過像我這樣的自媒體,讓社會往善良正面的方向前進,即使可能只有一點點。
本書主要角色,他們也是我們
他們發生的不幸也是我們會面臨的不幸,你我無一倖免,尤其2020年COVID-19開始席捲全世界,任何人都有可能染病,沒有染病的人千萬不要心存僥倖,本書以編年史順敘的方式,講述以下三位角色在因緣際會下在F醫院感染了病毒,如同你我一樣平凡,他們是無辜的受害者,就,運氣不好遇上了。
- 金石柱
「妳能百分之百確定?」
「嗯?」
「我是在問妳,妳能確定我丈夫沒有感染MERS?妳能負責嗎?」
「我為甚麼要負這個責?我只是告訴妳疾病管理本部制定的標準。你們又沒有接到電話,跑到這裡來要求做檢查,其他病人聽到會很不安的。你們想做MERS檢查的事該不會也跟其他人說了吧?」
(兩公尺、一小時p.55)
剛從牙醫研究所畢業在牙醫診所上班,原以為人生步上軌道,正要捲起手袖回報當年妻子無怨無悔地支撐自己的生活費和學費,意外來的如此突然,檢查宣告他是T細胞淋巴癌。夫妻倆身為醫生和護士有著專業知識和經驗讓他們更堅強地走上抗癌之路,雪上加霜的是未知感染源正悄悄逼近。
- 吉冬華
「你們是什麼人?」
「請跟我們走,我們懷疑你感染了MERS,必須在隔離狀態下接受檢查。」
「MERS?那是什麼?懷疑感染什麼?」「我等下領完藥還要去上班呢。放開我,我叫你們放開我!」
(物流倉庫發生的事p.71)
在大型出版社物流倉庫工作將近三十年,認真負責的女強人部長且深得長官和同事的心。父母雙亡後與姊妹們相依為命,三十歲結婚有一子,但溫柔的丈夫在兒子出生不到十天就遭遇車禍去世,自此和姐姐一起撫養孩子長大,即使人生如此坎坷也不曾把她擊倒,但病毒毫無仁心地剝奪她健康的身體和未來。
- 李一花
「什麼?」
「五月二十八日晚上,我們不是一起去弔唁了嗎?」
「我知道,不過那裡不是殯儀館嗎...啊...難道?」
「恩,這次新確診的個案從五月二十七日到二十九日,一直待在F醫院急診室,其他確診病人也是在急診室被傳染的...其實,今天李記者早上沒來上班。」
(記者會p.92)
母親早年罹癌過世,剛辦完父親葬禮的熱血實習記者,尚還不確定是否能延續父母繼承的日記,手握筆桿的她未來還有許多大風大浪必須面對,重振精神後新的開始卻是MERS風暴。
逃避、不信任、混亂、各自圖生(각자도생)
「MERS病人需要的隔離病房是負壓病房吧?」
「當然,如果不想讓病毒傳到外面,病房內部應該是低壓才對。」
「這家醫院有負壓病房嗎?」
「沒有。」
(兩公尺、一小時p.52)
五月十八日早上十點F醫院值班吳醫生向保健所通報疑似MERS患者,申請診斷檢查,本應依照SOP隔離、追蹤接觸軌跡等應變措施,卻受到疾病管理本部阻撓。
醜一
吳醫生無法接受,五月十八日下午兩點親自打電話到疾病管理本部重新申請診斷,但疾管部依舊沒有展開調查,後續會再考慮對疑似個案進行調查。
醜二
五月十九日下午一點,疑似個案的流感檢查為陰性,疾管部才針對MERS進行檢查,五月二十日上午六點,「1號」MERS病人出現。五月二十日疾管部派遣調查員到醫院與院長會面,從寬處理接觸者範圍,並達成共識保密此訊息。
醜三
五月二十一日調查員追加調查後,反而縮小隔離範圍,不過這對院長來說在好不過了,醫院可是每天缺人手呢。
醜四
五月二十八日出現密切接觸者範圍外的確診個案,遲來的疾管部開始擴大追蹤,此時MERS的確診個案有如一腳踩進紅火蟻窩不斷冒出,時間一天天過去,追蹤調查仍看不見結束的一天。
...醜幾已經不重要了
五月二十日到六月七日共十九天,直到第十九天政府才公開MERS相關醫院名單。MERS病人曾去過的醫院就有二十四家。十九天內、二十四家,政府放任不知情的民眾自由出入導致病例暴增,故事中F醫院正是影射三星首爾醫院,南韓規模最大的醫院之一。政府一開始逃避隱瞞的態度,導致後續更加難以指揮防疫行動,民眾對於社會公共組織的不信任,不只讓基層執行任務窒礙難行,社會上間接地發生混亂的悲劇。就像故事中吉冬華的兒子藝碩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因店長無法接受員工要進行隔離,而直接開除了藝碩,即使他沒有感染MERS。
一度被社會隔離,再度回歸社會後他們的故事
《※這部分會有重要劇透,建議直接看書有更佳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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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麼做等於是要我死啊!」
「什麼要你死,別說的那麼可怕。這麼做你才能活,〈冊塔〉也才能活。你的能力首屈一指,等傳染病慢慢平息,一定能找到好工作。我們不要在這裡拖拖拉拉的,這是對彼此最好的方法了。」
(另一場死亡p.228)
就在吉冬華備受病痛及後遺症折磨之時,殊不知出院後又是另一個地獄,吉冬華的公司不得不停止營業到六月十六日,雖物流公司的所有員工都沒有被感染,卻導致龐大的經濟損失,這成了公司高層以及出版物流業界日後封殺吉冬華回歸的主要原因。
比起吉冬華的親人和同事,李一花的親戚朋友就沒有那麼幸運,有半數的人也感染了MERS,甚至相當照顧他的姨丈因MERS去世。
李一花和吉冬華即使法律上已經擁有自由移動的權利,即使具有零傳染力的醫療證明診斷,但這個政府卻不允許她們走出隔離病房,甚至用迂迴的手段剝奪她們"生"的權利。當MERS受害者聚在一起呼籲制度改革、提告政府過失,不知哪來的威脅恐嚇電話不斷騷擾,欲以恐懼打擊他們的團結。
「你感染的MERS已經痊癒了,傳染力不到0.01%」
「因為醫學上不存在一百和零,你才這麼說吧? 」三人同時笑了出來。
(出院前一天p.257)
題外話,一般來說感染MERS並發病之後,通常兩周後不是好轉就是惡化,好轉代表已經沒有MERS傳染性,檢查結果為陰性即可出院,反之惡化基本上就是死亡。
金石柱--貫穿本作的重要角色,他的原型也是改編自第「80號」感染個案真人真事(6),即使他的MERS症狀比吉冬華和李一花早結束,檢查結果因為他本身是淋巴癌患者,免疫力較低或是用藥的關係,卻不斷地在陽性和陰性上徘徊。八月,金石住夫妻倆不再執著於陰性陽性,專注接受化療;九月三十日,住院醫師(此時金石住已經轉院,並不是在三星首爾醫院)遞出了清楚標示負號的檢查結果,十月二日轉去非感染病房那天,沒有人穿著防護衣、手套和頭罩,甚至口罩都拉到鼻子下方,在掌聲和歡呼下,與妻子擁抱,沒有任何的防護裝備,任淚水揮灑在兩人之間。
當我們都以為故事進入尾聲,就在回到家某一天的晚餐後,金石住因為化療的緣故引發嘔吐甚至產生休克反應,映亞(金石住的妻子)拿起手機,當下閃過的是「要去哪一家醫院?F醫院還是後來轉去的大學醫院?」
緊急狀況下他選擇了離家只要五分鐘的F醫院
F醫院的救護員趕到後,當下得知金石住是“曾經的”MERS患者後,還是拿出了手套和N95口罩,不顧映亞大吼
「他不是MERS患者,他是因為復發淋巴癌惡化導致休克,請先採取治療吧。」
醫院自顧自地先進行PCR檢查,在沒有得到陽性的結果以及政府上層和疾管部的指示下,金石住再一次地被關進隔離病房。
不只淋巴癌無法受到全面的治療,而且還是在最不適合的負壓病房,在國家根本沒有想要制定新的解除隔離標準下,金石住即使治好了淋巴癌可能也永遠離不開這棟沒有門的白色城堡,再也不見,天人永隔,只有絕望等死。十一月二十五日,金石住,死亡。
身穿防護衣的醫師們將遺體裝進大型防水塑膠袋,密封、消毒和入棺,禁止任何淨身、更衣以及清除任何醫療器材,表面消毒後雙層密封,運送至火葬場,一切按照《MERS往生者喪葬管理步驟》。
「現在是時候送走他了。」
「我丈夫的死因是什麼?是MERS嗎?」
「不,死因是淋巴癌。」
「......把他關在這裡半年,不是為了治療MERS嗎?」
「死因不是MERS,是淋巴癌。」
(我想讓他走得像個人p.423)
2015年12月23日,韓國官方宣布疫情正式結束。
當看完這本書,看見的不再只是數字,而是人的故事。
參考資料:
- 維基百科:2015年中東呼吸症候群韓國疫情
- 我要活下去: 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作者的話》
- 韓國三星醫院在MERS爆發中難辭其咎
- 閱讀韓國・他山之石》傳染病毒是政治與社會的試金石:評金琸桓《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
- 林立青:疾病不會挑人,但會優先攻擊社會底層
- 살아남기 위해 ‘각자도생’을 외치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