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劇心得│詭扯：IP翻拍在地化的示範作

去年受益於國際大片延後放映，電影院分了許多檔期給國片，我在金馬獎之前看了好多部提名電影，該屆金馬獎特別有參與感。今年被說是國片小年，被疫情打亂的檔期讓電影們一下擠在2021年第四季，加上久違的種種活動塞滿我的下班時間，竟好不容易才找到時間去看一部電影。

為了撫慰最近過勞的心靈，在沒有什麼背景知識之下，看到預告片好像很歡樂我就挑了娛樂比重極高的《詭扯》。當片子結束之後，我在電影院裡一邊聽著熱血的片尾曲一邊掃描字幕credit直到結束。男主角陳柏霖兼任電影音樂總監，可惜我觀影時沒有特別留意音樂，聽說他放了很多巧思在裡面，不過我蠻喜歡歡樂熱血的片尾曲，確實很符合這部電影的調性。

我對這部電影的一句短評是：介於難笑和好笑之間，但好感會慢慢發酵。

可能從小就接觸無厘頭港片之故，我對於黑色幽默荒謬喜劇的接受度和評價一向很高，像是荒謬到不知道接下來劇情走向的《江湖無難事》、《一個字頭的誕生》(我超愛這部)、《甜蜜殺機》，還是幹話很多的《吻兩下打兩槍》、《假會徵信社》，我很享受那些精心設計過的笑點和劇情裡明喻暗喻裡的黑色幽默，需要動動腦才懂箇中醍醐味。反之，我不喜歡那種堆疊刻意笑點的片段，還是隨便使用老哏笑點，一看就是提醒觀眾「這裡該笑囉」的粗劣設計。這種片段不但無法讓我發笑，還會讓我暗起無名火。

《詭扯》就是一部讓我感到矛盾，有時候火大，有時候又覺得好笑的電影。首先我就不炮這部片沒把劇情交代清楚，反正這部片追求的不是邏輯。火大的是，我都把標準放低準備無腦笑整場了，卻笑不出來。
比如說開頭追逐戲就是刻意告訴你該笑了，戲中若是有人不分青紅皂白的開槍，觀眾馬上就能預期一定會有人莫名奇妙中彈。像這樣的設計前段、後段都有出現，著墨在這種地方既沒有驚喜也不好笑，竟然還設計了兩次。另外像用腳踩滅火這種爛哏真的太常見了。
劇中刻意不迴避屎尿屁和血腥鏡頭，中彈噴血、斷指、吞掉在屎裡的鑽石，或是讓陳柏霖在劇中用不流暢的台語不斷幹幹叫，老實說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此外，是否有需要出現裸體？侯彥西繼《樓下的房客》後再次裸露屁屁，以劇情來說合理；劉冠廷body讚雖讚，但劇情上根本不需要廉價的犧牲露出，帶給我的是錯愕更勝於搞笑。

再來講講我覺得不錯的部分吧。
演員表現很好，整部片都是靠演員在撐的，甚至我要感謝這部片開發了有名演員的搞笑面，也給我一個機會認識新面孔們。
迷信的流氓警察和尚(黃尚禾)、衰到極點卻打不死的小強(侯彥西)、以為很酷其實白目的老楊(劉冠廷)、看來穩重實際見錢眼開的徐伯(陳以文)、若無其事說著殺人的美女(百白)、常常有大膽想法的小聰(林鶴軒)、暴躁卻偶爾耍鏘的榮盛(邱彥翔)、神明不上身就異常怯懦的志明(洛可杉)，不管是演員玩轉自己過去的角色反差，還是用演技豐富角色人設，大家拋開包袱搞笑幫本劇加了很多分。相較之下陳柏霖、陳意涵依舊帶有偶包，台客警察和女鬼都不到位，輸了同劇演員一大截。

我事後補了金馬會客室聊詭扯的影片，聽到演員和導演聊起拍攝內幕時，又覺得這個劇組很歡樂，每個演員都很認真想要把劇演好，我好喜歡百白的大方，希望她能因為這部片被看到，日後大放光彩；除此之外，導演也設計了很多哏在裡面，甚至他說自己有客串，害我又忍不住想重刷這部片，去尋找裡面的彩蛋。

由於觀影之前沒有太多預設和其他了解，一開始就被螢幕上的韓文吸引，心想「原來韓國也投資到國片來了啊」。回來搜索了一下相關影評新聞，才知道不只有韓資，《詭扯》還是翻拍韓國2004年的喜劇《時失兩公里》（시실리2Km）。

車庫娛樂是韓國「泛亞太內容基金」的唯一海外公司，幫忙媒合資金和國片拍攝方，預計將在3年內達到每年投資或製作5至6部台灣影視作品的目標，《詭扯》可說是這個合作計劃交出的第一個台灣作品。也因為有韓方資金的挹注，讓《詭扯》在台灣上映之前就先獲得韓國市場的關注，獲得2021年韓國富川奇幻影展評審團大獎。

從上面的訊息判斷，我便能想像為何選定《時失兩公里》的劇本做為首波在地化的嘗試，男主角又為何是陳柏霖。《時失兩公里》結合靈異、懸疑和喜劇，以難以預測的劇情走向加上B級趣味，小兵立大功，創下韓國80億票房佳績(約2億台幣)，選擇翻拍這個劇本有機會在商業上成功。除此之外，故事主場景集中，也能用現在的敘事剪接手法和動畫技術克服拍攝上的限制。再加上台灣演員便宜又敬業好用，拍攝成本相對不高。若卡司裡能放入韓國有點人氣的台灣演員就太好了，所以請來在韓國因《我可能不會愛你》、《我們結婚了》國際版大紅大紫的大仁哥陳柏霖擔綱男主角。結果大仁哥想要做音樂總監，哇嗚，又可以成為本片一大賣點。

除去商業考量，翻拍IP是個好選擇嗎？
翻拍有很多種做法，比如說同一劇本的在地化，如《回到二十歲》、《陽光姊妹淘》、《十二怒漢》、《雞不可失》的各國版本，特色是幾乎不會搬動劇情走向；也可以買原著版權進行改編，如《無間道》、《七夜怪談》、《原罪犯》、《我是殺人犯》等等，敘事節奏和劇情上的改動幅度比較大。《詭扯》屬於舊作新拍，據導演所述他完全沒有看過原版電影，只是拿手上的韓國劇本進行符合台灣市場口味的改編。就成果來說，在地化相當成功，也添入許多角色互動細節讓故事更加豐富，因此得到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入圍肯定。然而原作本來就是荒謬B級喜劇，在難以改動劇本走勢的情況下，觀眾只會覺得這劇情真是鬼扯。二十年前因為內容新穎，意外帶來兩億票房的小成本製作，二十年後的台灣觀眾恐怕評價兩極。

翻拍一向很難超越前作，這道理很簡單，原作要夠優秀才會被看見，而翻拍作註定會被拿來跟前作比較。在此我想提提我極其喜歡的動作電影《非常警探》(끝까지 간다)，由趙震雄和李善均主演，這部片有死不斷氣的反派、前後呼應的劇情、拳拳到肉的武打和不時蹦出的笑點，是一部讓人不知時光飛逝的黑色動作喜劇。
當我聽說這部電影準備要拍成中國版的時候有點擔心，一看到卡司是王千源、郭富城，導演是我很喜歡的連奕琦就暫時放心了（畢竟上述我很愛的《甜蜜殺機》就是他拍的）。豈知，看完翻拍作《破．局》之後，一向給分很寬容的我給了愛之深責之切的2.5分差評(滿分5分)。

這部劇為了躲避中國審查（官方理由是因為中國使用火葬，為了保留原作土葬才把場景移到東南亞，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因為主角和反派都是黑警，不符合黨的審查原則），把故事背景設在吉隆坡。裡面每個華人說話字正腔圓帶捲舌，片尾彩蛋還問印度或馬來裔的管理員說：「你會說京片子嗎？」，然後管理員用標準腔調的華語回說自己是中國人。我第一次看到這麼令人火大的彩蛋！
整部片全部照原作拍就算了，結局為了符合中國審查善惡有報的原則，原作結局裡吞掉一大筆錢的主角，在《破．局》裡竟然打電話報警舉報贓款，把原作裡諷刺人性的餘韻硬是轉成「改邪歸正做個良好市民」的結論。我真是氣死了，電影在地化沒做到位，竟然還把娛樂電影變成政令宣導片。

韓國有很多有趣的商業電影題材，拿好作品來翻拍當然是賣座的捷徑，然而就算備齊卡司、好導演，重點還是在於劇本能否順利「在地化」，不然觀眾幹嘛要看你再重拍一次？娛樂就是娛樂，為什麼要觀眾享受完前面一個多小時的武打和爆破之後，再來個回馬槍打臉觀眾覺得有趣的內容？

幸好《詭扯》在劇本在地化蠻成功的，黑吃黑的結局也還能接受（就是沒交代清楚而已），完全沒有原作的韓味，也不像《破．局》被改得不倫不類。然而這個「泛亞太內容基金」在台灣的實驗之作會在票房上開出紅盤嗎？觀眾會買單嗎？
畢竟還是要有成功案例，才能讓更多資金對台灣電影有信心。我依舊鼓勵喜歡腦洞大開的題材、喜歡看電影找彩蛋、喜歡實力派演員鬥演技、甚至是為了劉冠廷肉體的朋友們進場支持！

上映年份：2021年
導演：許富翔
演員：陳柏霖、陳以文、劉冠廷、百白、陳意涵
2021年韓國富川奇幻影展評審團大獎
2021年台北電影節最佳男配角 - 劉冠廷
2021年台北電影節最佳女配角 - 百白
第58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 - 劉冠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