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是風/陳一鳴
音響傳來劈哩叭啦的鞭炮聲,驅走了微醺的酒意,我的新娘正在前方的那道門後,和她的姊妹淘嬉笑打鬧,我卻一直在想:「井然,我們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那是王董領著我來到你的部門,把我這個新人捧得天花亂墜的時候吧。
我環顧一大群吱吱喳喳的女人尷尬不已,忽然瞥見你從辦公室走出來,斜倚在門邊,饒富興味地看著這嬉鬧的一幕。
捲翹的瀏海下,一雙如星辰般的明眸裡,藏著難以察覺的笑意,令我移不開目光。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原來這就是「一見鍾情」。
因為彼此工作性質的差異,我們很少碰面,可我總藉故到你們部門辦事,用眼角的餘光窺探玻璃門後的你。
有時,你在電腦前敲敲打打;有時,你在座位上皺眉深思;有時你和對面的下屬低聲交談……
你總有讓我看不膩的萬種表情,也許,那是因為我從沒能好好看著你,專心聽你說話、與你交談。
等著到你部門的藉口、等著與你偶遇的機會,等過一天又一天,我突然覺得不甘心!
我一心記掛著你,你卻對我視若無睹,好不公平!
於是有一天,我找了個與你工作有關的話題,假意詢問你部門的下屬。
「陳總,你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可能要請示我們總監。」小林想了想回道。
「那麻煩你問一下井總,我就在這裡等。」我順竿往上爬。
「那怎麼好意思?請您跟我來。」小林領著我進了你的辦公室。
見到我進來,你似乎有些詫異,隨即漾開了笑容,輕輕對我點頭。
我喜歡你的笑,含蓄而明媚,讓人感到溫暖舒服,總看得我目不轉睛。
你認真地聽完了我的問題,然後一本正經答道:「是這樣的,公司對建材一向有嚴格的規定……」
那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交談,我卻完全聽不到你的聲音,只覺得雙頰一直熱起來,天地之間彷佛只剩下我碰碰碰的心跳聲。
「……這麼說,你懂了嗎?」這是我唯一記得的ending,午夜夢回時,一遍遍地在我耳畔repeat。
那時,思雨還只是我的女朋友,我們認識有一段時間了,是朋友牽的紅線,第一次見到思雨時,我幾乎想對她吹口哨,好一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清麗女子。
跟你不一樣,和她說話時,我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只有一種看到美女的興奮,忍不住就想胡說八道逗她笑。
後來我們看電影、看夕陽、看夜景、逛夜市、拜訪雙方父母、擁有彼此住處的鑰匙。
她安靜地聽我說話,做我愛吃的料理,在我需要她的時候,守在我身邊,用無微不至的體貼將我層層包圍。
愛一個人不必太費力,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戀愛方式了。我以為,這就是我要的女人了,擁有她,我一定會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如果,沒有遇見你的話。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一定不知道自己如簧的巧舌也有打結的一天;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一定不知道找一個見你的理由竟是如此艱難;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一定不會在淩晨兩點多因為夢見你而幸福到失眠;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一定不會在十字路口因為想起你的一顰一笑,而綠燈停車、紅燈前進。
我在心裡問過自己千百遍,為什麼要這麼在乎你?你有什麼好?思雨比你美麗、比你苗條、比你溫柔、比你更愛我,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女人!
那我為何還要苦苦想著你、把自己弄得狠狽不堪?
我不斷祈求上蒼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確認自己的感情,然而婚期仍是一天天逼近,完全沒有變數。
老天爺沒有站在我這邊。
這件事我無法向任何人傾吐,所有人不是認識你和我、就是認識我和她,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兩個大男人,這教我怎麼說得出口?在這喧騰熱鬧的人群中,我想你想得心痛,寂寞得要發瘋。
我慶倖自己和你不夠熟稔,不至於下帖邀你前來觀禮,否則我怎麼走完這長長的紅毯?
不遠處的思雨低首斂眉,抬頭看我的時候,眼中有一抹堅定。
是的,所有的無奈與不甘,都該和酒吞下,我要好好待她,你讓我傷心,我就不該讓她傷心。
於是,我站起身來,拾起笑臉,把手伸向逐漸靠近的她,假裝是你,正向我走來。
離別是雨/井然
在擁擠的機場人群中挨挨蹭蹭,左臂突然感到一陣鈍痛,一側身只見一名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正彎下腰幫我拾起被撞落的公事包,帶著歉意的笑,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我突然想起了你。
不知怎地,有段時間老見你出現在我部門裡,修修長長地走進我眼角的餘光中,帶著得天獨厚的自來笑,不知不覺也走進了我心裡。
佇立候機室裡,延續著對你的想念。
每一次你來,總是問些令人絕倒的問題,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般善於言詞卻不油腔滑調的企劃人,看著你千變萬化的機智反應,忍不住就想問你:「你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
我還想問你,為什麼跟我說話的時候,你總是直楞楞地盯著我?
為什麼電梯裡沒什麼人,你卻老要跟我靠得這麼近?
為什麼我們部門聚餐時,你會突然出現?
為什麼門口那麼多座位,你偏要坐到角落我旁邊的位置?
為什麼餐廳裡一點也不吵,你卻要低頭湊耳聽我說話?
為什麼我們工作上鮮少往來,你卻跟我要手機號碼,還非要加我的line?
他們告訴我,你已經訂婚了呀!
為什麼中午外出用餐就會正巧碰到你?
為什麼你三天兩頭就給我寫問候信?
為什麼你每次出差回來都會給我帶土產?
為什麼在電話裡你總說要帶我去幹嘛幹嘛?
為什麼在我面前你從來不提你未婚妻的事?
他們告訴我,你就要結婚了呀!
我們之間沒有太多的故事,有的只是雋永的回憶,和永遠也忘不了的感覺,在當時的你和我之間流動。
冬末的一個週六下午,你受邀到分公司當講師,一定要我前去捧場。我沒坐在你安排的位子上,刻意挑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因為我不想和別人一樣,忙著點頭稱好、忙著抄抄寫寫,我只想專心致志地看著你,用盡全力將你的身影刻進我的腦海裡,在你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給你一個全世界最燦爛的笑容。
於是,無論何時,當我閉上眼睛,就會聽見你濃濃的鼻音,流暢生動地轉述著你的經歷,就會看見你張開的大手,骨節分明靈巧修長。
然後,我就可以幻想,你那獨有的孩子般的笑聲,從此不再遙遠,只在我的耳畔響起。
我就可以幻想,我也能牽著你的手,走在海邊的夕陽餘暉中,即使不言不語,我們的心依然溫暖不寂寞。
終於可以堂而皇之地將你看個夠,再也不用擔心別人的眼光了。
那個午後,是我認識你以來,最幸福的時刻了。所以,我要一遍遍溫習,好讓自己永誌不忘。
旅客開始登機,我從地勤人員手中接過機票和證件,突然覺得好笑。
結婚,多麼特別的一個日子,走過了這一天,我們竟成了再難有交集的平行線,說不出我愛你,卻怎麼也忘不了你。
飛機起飛,高雄往台北,我正向有你的地方飛去。
望著機外絢爛的台北夜景,想到你的幸福笑容也漾在這片萬家燈火之中,心中竟有莫名的寬慰。
陳一鳴,謝謝你給了我一段美麗的人生風景,從今以後,我願意這樣想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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