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友們中北方人多嗎?我這個“北方”指的是差不離兒的“北” – 東三省內蒙古當然算,河北山東北京什麼的也算夠北。曾經的北方冬天在吃食上是很單調的,土豆白菜蘿蔔凍梨凍柿子… 即使這樣,大蔥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一年到頭隨時都可見。然而在我去國離鄉的n多年裡,別的就是不懷念,只懷念一個不登大雅之堂的蔥包肉(大蔥炒豬肉)。
今天農曆臘月十一,按照老歷正是我老媽該辦年貨策劃大吃大喝的時候。我就格外的想念這道菜,流口水的那種想念。實際上年夜飯總得是寓意吉祥樣貌富貴的肥魚大鴨子什麼的,這樣的小菜只有在平常的日子才能吃到。
請注意,這個“蔥”一定要是北方的大蔥,味道足又不嗆人,清脆水靈,嚼起來有質感又“艮”(gěn, 北方形容像樹根似的堅韌嚼不動的情況)。話說北方的蔥要是不足1米長那都不叫蔥。 對南方網友們作揖 – 俺們北方的東西就是稍欠秀氣,呵呵。
扯遠了,說回我老媽飯桌上的蔥包肉。大蔥斜切成段,豬里脊切片,基本就是爆炒就成了。上桌後一定要趁熱吃那個蔥,不是肉,是蔥!被肉味浸透的蔥比肉香!照例我是配米飯吃,我爸一定要捲餅吃。此刻是沒有任何人顧得上說話的… 風捲殘雲後我爸通常會做個結語:“這菜得放辣椒。” 當時還不吃辣的我雷打不動的懟回去:“你敢!”
我記得問過我媽為什麼說“包”,蔥和肉誰也沒包著誰啊?我媽說是“蔥爆肉”叫混了。但那時“包”這個動詞已經帶著特有的蔥香牢牢的刻在了我的胃裡和腦子裡,我就從來也沒打算換過叫法。
長大以後到世界上去闖,見識過的美味就太多了。台灣朋友帶我吃的三杯雞,在導師家吃的Raclette(板燒奶酪), 法國的鵝肝香檳,西班牙的火腿 … 我讚歎,佩服。但是講真,吃不到我也不會惦記。我就是忘不了我的蔥包肉!
兒時美味總是有著超然的地位。它早已不只是食物,而是包含著思鄉,思親,懷舊等等在內的情感寄託。這麼著思念久了記憶容易走樣,腦子裡已經想不起準確的滋味,只記得自己曾是多麼的陶醉。 離開家之後不是沒試過,但是再也複製不出心心念念的那個原始的味道。
一半是因為東西變了。現今的大蔥,豬肉,西紅柿,黃瓜,都是一股工業產品的氣息,味同嚼蠟。西方產的無論是所謂的scallions(即green onions),還是chives,還是leeks,都和大蔥相去甚遠。
另一半是因為我們變了。兒時的我們是很容易被感動的,一個簡單的菜只因為是媽媽做的,兄弟姐妹搶著吃的,爸爸洗的碗,就能把我們打動到內心深處,惦記一輩子。那麼如果是一個中年人呢?他/她經歷了大江大河,見識過松露魚子,並且遭遇過故鄉巨變,親人離去,你還怎麼用一盤兒菜去感動他/她?
現今的我早已放棄了重溫兒時的許多東西。哪怕當年的實物還原模原樣的存在,兒時那個時空卻永遠的逝去了。行文到此處,我得把話說回來:逝去了又何妨?人生何處無美食,人生何處無感動。只要我媽還在我的廚房裡掌勺,我吃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