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家在縣市合併前的台南縣六甲鄉,雖然現在已經同屬於台南市,但距離我們在台南火車站附近的家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開車也要四、五十分鐘,因此總覺得要用不同縣市才能將這樣的距離感表達出來。
六甲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鄉鎮,比起台南山區的左鎮、大內、龍崎等地方,六甲還有便利商店、屈臣氏等連鎖商店;但如果與永康、仁德等市區周圍的區域比起來,六甲又顯得小巧了。較熱鬧的地方當屬市場周圍,附近到了晚上還有十來攤的夜市。市場裡有賣我相當愛吃的「豆菜麵」。豆菜麵即是最普通的油麵,吃的時候淋上加了蒜頭的醬油,雖然沒有複雜的調味,也沒有精緻的配料,但單純的味道卻深深吸引住年幼的我的味蕾。有些攤販還會附上一包豆芽菜,但阿公買回來的通常都是沒有豆芽菜的。
阿公家位於離市場稍遠的馬路邊,是一棟四樓的透天厝。門前有段騎樓,一進門就是客廳,再往裡面走進去有以木板隔間的一間小房間與通往二樓的樓梯,在往後面則是廁所兼浴室,最尾端則是廚房。二樓有間鋪著榻榻米的大房間,是我以前最喜歡也最常待的地方,因為可以在這裡玩各種遊戲、累了隨時隨地就可以躺下來休息。
三樓有另外兩間房間,還有一面大書架,書架上擺著許多《讀者文摘》。我和哥哥最喜歡看《讀者文摘》裡面的笑話單元,常常一期一期拿出來翻閱,看到好笑的笑話就交換著看,一看就是一個下午,但下次回阿公家時笑話都忘光了,又可以從頭再看一次。
四樓則是擺放祖先的牌位,因為室內空間較小,所以四樓有著較大的陽台。中秋節時,晚飯過後,大家便會在四樓的陽台擺上許多桌椅,並吃著柚子與月餅;小孩子們則是用一根竹竿插上沖天炮,朝墨黑的天空發射而去,玩的不亦樂乎。
在我小時候的週末時,爸媽時常帶我和哥哥回阿公家,有時當天來回、有時可能住上一晚,但到了農曆過年的時候,總要到阿公家住上四、五天,有時候甚至一整週。過年時是阿公家最熱鬧的時候,住在台北、高雄的表哥、表弟都會回來六甲,並住在阿公家。六個小孩聚集在一起一整天便是玩,玩累了就下樓吃東西,吃完再上樓繼續。下午有時是戶外活動時間,我們會到附近的六甲國小打籃球。六個人剛好可以分成三對三,有時候伯父等大人也會加入。打到天黑回家,回家後又是吃飯,一整個過年假期就在玩樂、吃飯與睡覺之中度過。
慢慢長大之後,玩的東西也跟著改變。小時候玩樂高積木、躲貓貓、鬼抓人;長大一點玩撲克牌、下棋;更大一點後玩桌遊。不知從哪一年開始,有些親戚過年也不回去了,打牌湊四個人都不一定湊的齊。即使人數湊齊了,現在也不再打牌,大家看電視、滑手機,打牌彷彿是遙遠的記憶。
而自從阿公與阿媽身體狀況開始走下坡後,過年時便只有除夕那天會回阿公家了。雖然不用整天被「綁」在那裡,多了很多自己的時間,但又好像少了什麼似的。這就是以前常聽長輩講的「少了年味」吧!直到現在我才慢慢體會到那種微妙的情感。
除了過年只回去一天之外,因為我與哥哥都離開台南到外地工作,所以平時連兄弟兩人要見面的機會都不多,更不用說是一起回阿公家去了。有時候覺得長大好像是一件件東西慢慢失去的過程,許多過去的美好時光與回憶都隨著年歲而漸漸模糊、淡去,心中不免覺得有些悵惘。但轉頭一想,其實這些東西並沒有消失,只是被仔細折疊,收藏進了記憶櫥櫃的底層。在未來每個猶豫、遲疑、軟弱與不安的時刻,只要把它們取出來重溫,便彷彿又重新獲得力量,足以面對眼前的一切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