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1月,被稱作「
上海文壇最負盛譽的女作家」,同時也是《天地》月刊主辦人的
蘇青,在《天地》第二期上,刊出了張愛玲的短篇小說〈封鎖〉。此篇小說輕巧精緻,可以說是盡顯張愛玲創作才華的名作之一。〈封鎖〉不僅故事本身寫得精彩,張愛玲的初戀也與它息息相關。
胡蘭成一讀再讀
「前時我在南京無事,書報雜誌亦不大看,卻有個馮和儀(蘇青)寄了《天地》月刊來,我覺和儀的名字好,就在院子裡草地上搬過一把藤椅,躺著曬太陽看書。先看發刊辭,⋯⋯翻到一篇〈封鎖〉,筆者張愛玲,我才看得一二節,不覺身體坐直起來,細細地把它讀完一遍又讀一遍。」——胡蘭成《今生今世》
〈封鎖〉牽起了胡蘭成與張愛玲的緣分,也讓胡蘭成更想認識這位天份極高、才華橫溢的女子是何許人也。於是他去信詢問蘇青,想探得究竟,卻只換得一句「是女子」的敷衍回應。後來胡蘭成再見蘇青時,又問起了張愛玲,蘇青說張愛玲是不見人的。胡蘭成仍持續追問張愛玲的住所地址,最後蘇青才終於寫給他。
隔日,胡蘭成親自登門拜訪張愛玲,張愛玲果然不見,徘徊良久,胡蘭成只好朝門縫遞進一張字條,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又隔一日,他總算接到張愛玲的來電,說要去看他,然後他們一聊就是五個小時。那天以後,胡蘭成展開對張愛玲的追求,他們倆很快便成為戀人。1944年8月,胡張二人簽訂終身,結為夫妻。誰能想到,這段傳奇愛情的開端,竟是因為張愛玲的一篇小說,〈封鎖〉?!
叮玲玲玲玲玲
「封鎖了。搖鈴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個『玲』字是冷冷的一小點,一點一點連成一條虛線,切斷了時間與空間。」
〈封鎖〉的故事,因為上海封鎖而展開。在這段人車不動的時間裡,在一輛停駛的電車空間中,對婚姻不滿的銀行會計師呂宗楨,和長相平淡的年輕英文助教吳翠遠開啟了對話。原本是為了躲避車上那位討厭的太太的姨表妹的兒子上前攀談,呂宗楨才索性和坐在對面一排座位的吳翠遠搭起話來。然從原本的假意調情,到後來自以為是的真愛,在封鎖開放的鈴聲響起後,一切又回到原點。這對男女,連同整個上海,彷彿只是打了個盹,做了個不近情理的夢。
張愛玲用「叮玲玲玲玲玲」,作為夢啟動和結束的提示。整個故事在冷卻、靜置的時空裡悄然發生,溢出文本外的是兩個長期受到封建禮教禁制、封鎖的中國人,彷彿在夢裡馳騁想像、恣情愛戀。隨著前與後「叮玲玲玲玲玲」的聲響大作,張愛玲呈述的不僅是一個如夢的故事,也是一個真實悲涼的故事。
好人與真人
「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變了人,變了真的人。」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
1918年,中國現代文學之父
魯迅,在《新青年》上發表了其第一部短篇白話小說〈
狂人日記〉。字句裡反覆能見的,是他對於世間「好人」和「真人」的闡述與辯證:
好人好當,真人難見。此般思考,在張愛玲的〈封鎖〉裡,亦成為重要的命題。吳翠遠初識呂宗楨時,她心想,這是「一個真的人!」然而直到最後,吳翠遠方才明白「他是個好人——世界上的好人又多了一個!」
芸芸眾生裡,好人很多,真人卻很少,這是吳翠遠怨恨的,也是張愛玲生命的感悟。唯有像小說裡封鎖時的那種夢幻時刻,人才能真實的作一個真的人;退回到解封後的現實世界,人又得重返那套世俗標準,作一個好的人。正如同學者嚴紀華在《張愛玲與《傳奇》》裡寫的:「在這短暫虛無的片刻,靈魂打個盹兒,同命相憐之間的情感宣洩竟出現了一點『真心』,這才真是一種諷刺,⋯⋯」。
比下車更過分的事
解封的鈴響了,吳翠遠的夢也作完了,她自己心裡也明白。可是當「電車裡點上了燈,她一睜眼望見他遙遙坐在他原來的位子上。她震了一震——原來他並沒有下車去!」原來還有比直接下車更過分的事!呂宗楨根本沒有下車,他就只是坐回到原本的位子上,那個正對著吳翠遠的位子上。
這個安排,實在體現了張愛玲細緻的心。試想,如果你是吳翠遠,你寧可呂宗楨直接下車,還是坐回原位呢?
〈封鎖〉的經典語錄
最後,在〈封鎖〉中,儘管篇幅短小,但張愛玲仍留下了許多名言。文章最後,為大家精選了相當切中人心、看透人情世故的五句經典語錄,一起細品張愛玲的文字魅力吧!
思想是痛苦的一件事。
世界上的好人比真人多⋯⋯
世上有了太太的男人,似乎都是急切需要別的女人的同情。
男人徹底地懂得了一個女人之後,是不會愛她的。
如果一個女人必須倚仗著她的言語來打動一個男人,她也就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