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上直子導演的新作《河畔小日子》,繼《海鷗食堂》和《當他們認真編織時》之後,再度成為我的人生愛片之一。同樣是簡單溫暖的敘事風格,但這次《河畔小日子》選擇直面沉重的生死議題,開啟宏大生命和微小幸福的終極辯證。其中,更加入了佛家意象,帶領觀眾重新思考生而為人的真實意義。
孤獨的總和是幸福
曾經有過黑暗過往的山田(松山研一 飾),在迎接新生活時選擇了獨自一人來到北陸一家醃漬烏賊加工廠工作,並入住當地一個名為「牟呼栗多」的社區。他神秘的女房東南(滿島光 飾)和小女兒共同生活,隔壁是一個喜歡種植蔬果且經常不請自來就跑進山田家洗澡的奇怪大叔島田(室剛 飾),對門則住著推銷墓碑業務工作的溝口(吉岡秀隆 飾)和他的小兒子。
他們過著各自不同的人生,卻又意外相似。他們貧窮、困苦並且孤獨;但因著一鍋白飯、一頓壽喜燒,他們開始慢慢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生命也有了交集。特別喜歡山田和島田高高舉起手來大喊:「我很窮!」然後順理成章地端起碗筷大快朵頤原本是屬於溝口父子的壽喜燒時光。後來,聞香而至的南和女兒也默默加入了這場慶祝溝口父子賣出第一座墓碑的慶功宴。整個社區裡孤獨的人全都聚在一張桌子前吃肉、吃飯,原來生活可以那樣恬淡,幸福可以那樣自然。
牟呼栗多
「牟呼栗多」這個社區的名字出自佛家語,是時間單位,也是「心」的異名。根據《阿毘達磨俱舍論》第12卷記載:「三十臘縛為一牟呼栗多,三十牟呼栗多為一晝夜。」在片中被用來引申比喻為短暫、瞬間、剎那之意。牟呼栗多同時又是心的另稱,暗示了住在這個社區裡的每一個人,最後都將會打開心房、交出真心,然後再繼續相互扶持,生活下去。
而隨著時間過去,電影也為我們一一揭露了牟呼栗多社區裡,所有人心中過不去的檻:南難忘已逝的丈夫,島田虧欠死去的兒子,山田不知該如何處理父親遺骨,還有溝口父子做著「死人」的生意;整個社區,生竟與死並存。然而,似乎只要輕輕一唸「牟呼栗多,牟呼栗多」,生命就會像是被施了咒語一般,在禱念的當下,向死而生。
我們都是有資格擁有幸福的人
山田曾經問南:「我真的能有資格可以感受那些微小的幸福嗎?」我也不斷在問。在這個愈發不知何去何從的時代,小確幸濫觴多年的時代,到底誰才有資格感受和擁有那些微小的幸福?早在多年前南韓就走進「全拋世代」,日本也迎來了「孤獨死」時期。面對悲觀,我總是慶幸,好險還有許多溫暖可以拉我一把。
先前在看完
僻室劇團的舞台劇作品《天王降臨多久川》後,我曾寫下如此感想:「我們不能要一個想死之人,不要死。我們不能要一個憂鬱之人,不要憂鬱。就好像,我們不能要一個痛苦之人,在痛苦以後必須快樂。我在《天王降臨多久川》裡得到的啟發是:想死便死,想活便活;除非這個世界上,還有令人幸福和企盼的事情⋯⋯。」
令人幸福和企盼的事情還是有的。腦海中不禁又再次響起中島美嘉的歌曲《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最後一段歌詞是這樣寫的: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是因為我還沒遇見你。
像你這樣的人誕生在這世上,
讓我稍微喜歡上這世界了⋯⋯
因為荻上直子導演始終相信良善和溫柔。透過《河畔小日子》,她也讓我再次相信,我們都仍是有資格擁有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