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守護與被守護(下)
澪也知道自己做了相當任性的事。
剛剛那一刀讓她徹底了解到她與涵霜的距離,先不論現實,就連在虛擬世界她們也離的如此遙遠。
面對差距如此明顯的戰場,顯然逃離才是最正確的判斷,繼續留在這裡只會拖累隊友而已。
但想起涵霜毫不猶豫以身體護住芽的舉動,澪動搖了。
如果涵霜願意守護她的孩子,那她也想去守護對方,就算不能守護涵霜到最後,她也想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
思索至此,澪再次啟用技能『守衛者姿態』。
敵方顯然已經注意到芽的技能相當棘手,火力一下子全集中過來,澪也不敢大意,喝了物抗、魔抗藥水的她,只能勉強扛下傷害,往往吃個兩下就得喝回復藥,避免血量低於50%自動解除『守衛者姿態』。
但敵方的攻擊實在太過密集,專注在回血上的她,全然未覺增益狀態即將消失。
「咦……?」
注意到身上的光芒消失的瞬間,敵方的廣範圍攻擊『隕石術』也狠狠撞在身上,強烈的灼燒感瞬間吞沒了澪,她強忍著疼痛,剛拉開藥水的木塞卻被手持長矛的騎士一招『突刺攻擊』撞的向後飛去。
「是增援!敵人的增援湧進來了!」
「用傳送魔法封住入口!快——!」
隊友們聲嘶力竭的呼喚越來越遠,最後在背部撞擊到岩壁後,被轟然的耳鳴完全掩蓋。
「嗚呃——」
劇烈的痛楚與強烈的噁心感同時襲來,澪下意識摀住口鼻,直到鹹腥的血液不受控地由口中噴出,她才會意到自己的血量已低於25%。
勉強撐起身子往腰間摸去,卻發現隨身的高級回復藥已全部喝完,澪只得趕緊打開道具欄,不料這時身邊卻突然傳來一聲,「永別了。」
是盜賊系的技能『惡魔的低語』!
脖子傳來刺痛感,澪掩住頸子低頭看去,純銀的盔甲早被飛濺的鮮血所染紅,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她猛地一跪就這麼倒在血泊中。
「該死!」
見對方要痛下殺手,涵霜發動電光雷石以光速奔至澪的身前,面對近在咫尺的『詛咒之刃』涵霜毫不猶豫的以左手接下,任由手掌在敵人驚愕的目光中被刀刃貫穿,揚起右手握住刺客的臉直接引爆!
「涵霜!」
「女王——!」
貝里詩、聿翎及皇冠成員的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電光電石』是利用將雷屬附著在鞋子上,藉以達到高速移動並累積摩擦所產生的電,再進行放出的攻擊,若近距離放出,大量的電能也會對施術者造成傷害,所以大家都會選擇遠距離放出電擊。
但涵霜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迅速解決掉敵人後她轉身想替澪回覆,卻撞見芽抱著澪流淚的一幕。
「媽媽……」
涵霜頓時無法動彈,放大的瞳孔中芽與澪的身影,逐漸與小時候的回憶重疊,讓她感受到難以抑制的憤怒。
無視手部傳來的劇痛,涵霜將手舉過頭頂,「自然的精靈們啊……我乃與你們締結契約的聖靈引導者,請回應我的呼喚……」
四周的精靈像是回應召喚般,以五色粒子狀在她手上旋轉,隨著一句句的咒語越轉越快,颳起強烈的暴風將涵霜緊緊包裹住。
「賜予此處不破之守!」
語落,五彩粒子匯聚成通天的金色光柱,暴風也隨之散去,露出一個以涵霜為中心半徑三尺的金色領域,將芽及澪壟罩其中。
人群中傳來驚呼,「是『不破聖堂』……」
但澪卻無暇顧及到底發生了什麼。
「嗚……」被割破聲帶的她無法說話,只能無力地朝涵霜伸出手,在模糊的視線中,涵霜孤高的背影透出強烈的寂寥,讓她不禁感到悲傷。
「別擔心,我不會讓妳有事。」
丟下這句話涵霜留下芽與手推車,隻身踏出不破聖堂,她面無表情地拔除插在手心的詛咒之刃,隨後便發現藥劑投擲的技能,被詛咒所封印而無法使用。
涵霜冷冷一笑,「你們真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嗎?」
她轉而從腰包掏出大把藥劑往空中拋去,「風之精靈,請回應我的呼喚——」隨後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藥劑馬上成傘狀往四周飛去。
霎時,此起彼落的爆炸聲,夾雜著慘叫聲與汽油味蔓延至洞穴每一處。
望著被爆炸火光所照耀、帶著冰冷笑意的涵霜,『人間地獄』這一詞不禁在貝里詩的腦中浮現。
她忍不住露出玩味的笑容,「從沒見過涵霜這麼生氣呢……這下整個場地只有她自己能看的清了吧?」
「……沒辦法了。」聿翎一個彈指使出『音波爆破』將凍成冰雕的敵人全數擊碎並大聲喊道,「注意!集中陣型!誰都不准碰聖堂!以最快速度把蟲子給滅了!」
「是!!」
隨著整齊劃一的附和聲響起,失序的皇冠成員終於冷靜下來,他們迅速集合,在聿翎的指揮與貝里詩的輔助下,順利掃除襲擊者並拿下王怪的獎勵。
直到返回西恩特,成員們仍樂此不疲地討論著剛剛的戰況。
「聽說鍊金術師有個『廣角投擲』……但女王剛剛那個……」
「拜託!那個是無死角投擲了吧……」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破聖堂』!好壯觀啊!」
「女王根本帥翻天了好嗎?直接用手接刀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是詛咒之刃欸!不僅封技能也有傷害!會痛的好嘛!」
聿翎有些受不了地掩住耳朵,「妳能不能讓他們安靜點?」見貝里詩沒有理他又說,「不然讓他們哪裡涼快去哪裡,別在這裡吵……」
「大家只是太興奮啦!我們公會主攻PVE,肯定都是第一次經歷像剛剛那樣與人廝殺嘛!」貝里詩聳聳肩又說,「還有,我也不好趕他們走啊?大家應該都是想等澪甦醒吧?」
聿翎順著貝里詩的視線望去,涵霜靠著手推車閉眼小憩,左手攬著睡著的芽,腿上還躺著解除瀕死狀態卻遲遲未睜開眼的澪。
他忍不住開口:「你們公司的實境裝置真的沒問題嗎?」與貝里詩相處久的他,隱約還記得她曾說過她在無限遊戲公司上班。
「你想聽實話?」貝里詩衝著聿翎神秘地笑笑。
聿翎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拜託妳有屁快放。」
「嗯……真的不好說呢!就算刺激的電元信號是在安全值內,但人與人間始終有著個體差異嘛——」
說完貝里詩捏了聿翎一下,又問:「痛不痛?」見聿翎搖搖頭,她又說,「這如果是捏在我自己手上可是很痛的。」
聿翎似懂非懂,「有差那麼……」
「噓——」貝里詩指了指涵霜那,「人醒了,別說話啊!我覺得應該有戲可看……」
澪慢慢睜開眼,光照入眼的瞬間,感到刺眼的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她卻感覺剛清醒的大腦像被打了一棒的暈眩。
我為什麼會躺在霜腿上?!
澪奮力地回憶著,想起那句『別擔心,我不會讓妳有事』時,她不由得屏住呼吸,這之後的事她記不得了,但那時涵霜孤零零的身影,她還記得。
不,她忘不了。
澪不由得抬起手輕撫胸口,胸口那沉悶的鈍疼彷彿烈火般直衝而上,燒得她眼睛微微泛紅,直到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認,或許她真的很在意這個人。
「妳醒了。」
略嫌清冷的嗓音響起,澪不自覺朝聲音處望去,涵霜看上去有些憔悴,滿是疲憊的臉上,異色雙眸卻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我……睡了很久嗎?」
涵霜先是搖了搖頭,之後便被澪盯得沒辦法只能據實以告,「兩個小時吧……現在已經九點三十分了。」
澪還在錯愕中卻聽涵霜又說:「對不起。」
「……為什麼又道歉了?」
「其實我早知道有風險,卻還是讓妳們一起參加,如果我……」
不等涵霜說完,澪以食指抵住她的唇,「我也說過了,這是我的決定,妳沒有錯。」頓了頓,她再次強調,「妳沒有做任何需要跟我道歉的事。」
「但是……」
見涵霜仍是滿臉愧歉,澪忽然靈機一動,「如果妳真的覺得過意不去,我想拜託妳一件事。」
「妳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答應妳。」
聽到滿意的答案,澪勾起嘴角,「下週六梨香的學校要辦運動會……希望妳能來參加。」
「嗯嗯……」涵霜下意識點點頭,半秒後才發現哪裡不對,「等、等等!運動會?我、我去嗎?但這種活動不都是孩子的家長……」
話才說到一半,涵霜卻突然噤聲了,澪說的並不是代替她去參加,而是希望她能來參加,會意過來的她這才終於注意到澪微紅的臉。
「嗯,確實是那樣……」澪撐起身子朝涵霜貼近,「如果我……」
涵霜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愣愣地看著澪姣好容顏越靠越近,然而她剛閉上雙眼,卻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來。
「澪姐,妳醒啦!我們可擔心死了!」
「對啊對啊!妳一倒下把女王給急的,搖身一變就成了人肉戰車啦!」
看大夥們圍著她激動地你一言、我一語的模樣,澪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隨後朝皇冠的成員們鞠躬,「抱歉……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麻煩?什麼麻煩?」
「妳可厲害了!妳不是才九十等嗎?那些敵人起碼都一百五十等起跳,面對相差六十等以上的敵人,可以撐那麼久已經很厲害了!」
「對對!是我們看他們像蟑螂一樣不停湧進來就慌了,才會讓澪姐妳受委屈,不好意思啊澪姐!」
啊——!你們這群不會讀空氣的傢伙!剛剛的氣氛明明那麼好!都給你們搞砸了啊!
見沒好戲可看,貝里詩忿忿不平地推開人群走到澪身前,「妳的表現遠超我們想像,要不是涵霜說要尊重本人的意見,我恨不得直接把妳挖到我們公會。」
「欸?我嗎?」澪愣了愣又說,「我很樂意,但……『皇冠』不是要151等以上才能入會嗎?」
聞言,貝里詩挑了挑眉,「誰說的?平常都是我審核,我說了算!」
語落,現場又是一片喧嘩。
涵霜複雜地望著被成員團團圍住的澪,想起澪剛剛問她的問題,她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小小聲地說了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