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和母親有段很有趣的對話。
「妳覺得人什麼時候會叛逆?」母親邊開車,邊突如其來的開啟話題。
「大概是當他覺得生活過於平淡,沒有一絲波瀾,渴望改變或有所作為的時候吧。」我皺了皺眉,在認真回答與敷衍了事間猶豫了一下,然後選擇認真回答。
「我是說叛逆欸?就是莫名其妙就違逆父母師長。」母親對我的回答面露質疑。
「那是負面的叛逆吧,可是叛逆對我來說是個中性詞。」我說。
我沒有好好解釋為什麼這麼想,因為我看得出來她沒有興趣知道XDD《博物館偷很大》出現的時機很棒,讓我有機會再次檢視這個有趣的話題。
這部電影的男主角胡安,讓我想到了我心中的那個中性詞:叛逆。不是無理取鬧,也沒有胡作非為,只是叛逆。
劇情簡而言之,就是青年胡安與朋友班傑明在聖誕夜偷闖博物館,竊取了古物,然後逃之夭夭,開始寶藏脫手之旅。看似簡單,但拍攝的手法、視角與寓意卻非常、非常的有意思,偶爾挖掘胡安的內心,偶爾疑惑但沒有答案。
我非常喜歡這個故事,因為它以一個流暢又生動的劇情,公路逃亡或冒險電影的手法,重新定義了所謂的意義,談及文明與歷史的視角差異與族群認同,然後無獨有偶的,同意了我心目中的「叛逆」。
以下有雷。
故事的一開始就相當引人入勝,因為呈現的歷史感太好,我差點以為自己看錯電影(紀錄片即視感XD)。年幼的胡安感到很疑惑,為什麼課本永遠知道亞歷山大在想什麼,或明白戰爭為何開始。「開頭我們無從考證,我們只知道結尾。」我們不是當事人,如何得知當時當地的那些喜怒哀樂?
年幼的墨西哥人胡安,看著「文明的白人」掠取了墨西哥人的聖物,放進以傳承與教育為重心的博物館。「寶物」從此有了「家」。
博物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雖然胡安是主謀者,可是他並不知道這個偷竊的驚世計畫是如何誕生的,可能是大學時在博物館打工,看著寶物們被冷冷的拍攝;可能是他在車內和班傑明聊天時的抱怨:「我厭惡等待事情發生。」;也可能沒有什麼值得訴說的動機,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人類好奇怪,喜歡為每件事下標題、想動機,然後站在自己的角度詮釋一切。可是,所謂「意義」都是人類賦予的啊,有時候,甚至很多時候,我們起心動念、我們義無反顧的那些行動背後,其實根本不打算在歷史上留下痕跡,也沒有什麼教科書或勵志故事會歌頌的理由。
《博物館偷很大》裡有好多片段我都好喜歡,例如胡安在聖誕夜,告訴親戚的孩子們聖誕禮物的真相,揭穿聖誕老公公的廬山真面目。彷彿所謂的教育,某種程度都是建立在虛構的東西上,想要達成某些「神聖」的目的。
我想到當年歷史課本教導我們1930年霧社事件是原住民「偉大的抗日」,長大後我才逐漸明白,詮釋角度的不同,「真假」也會因此而不同。我們永遠無法得知真相。
關於文明、史觀、文物保存與歷史詮釋,《博物館偷很大》絲絲入扣的很溫柔。
胡安在「破壞」聖誕節這個「白人」的節日時,心裡在想什麼呢?(其實我超愛聖誕節哈哈哈哈)
最後胡安回了一趟家,在胡安父母的房間裡,胡安直面了他的雙親。那一幕也好有意思,衝突與和解、埋怨與原諒同時發生,宛如父母與子女從古至今都會有的距離,以及孩子憋了好久的眼淚,最終都被擁抱、被注視,然後被放進心裡。
胡安爸爸開車送他們去博物館,然後目送他們進去。胡安對著父親說了些話,口型不明,父親無法理解。無法理解也沒關係,那並不影響父愛,他們雖然很遠,可是心與心在那一刻非常、非常的近。
我也喜歡胡安最後的最後,將寶物之一的青銅(?)面具放回原本的展示櫃上,然後在警察逐漸包圍時,對著班傑明搖了搖頭。他為什麼要回去博物館,做一件自投羅網的事情呢?
我想,胡安對寶物的愛不容置疑。可能他並不想自首,也沒有打算被抓到,胡安只是不忍心看到那個假的、模擬的、仿真的面具展示在世人面前,取代了原本真正的面具。無關偽善或自我矛盾,可能胡安,真的只是不忍心。
「死亡隨侍在側。」電影的配樂大器又俏皮,高亢又輕緩的歌聲繚繞,像靈魂深處的呢喃,我們終其一生無法擺脫。可是,胡安說他「不再恐懼死亡。」他擺脫了嗎?他完成了嗎?還是說,一切毫無意義,卻依然是救贖、是安慰,是他這一生的不可或缺?年輕人啊,你的迷惘,得到解答了嗎?
胡安悄悄的耳語。
啊,抱歉,我又犯了人類會犯的毛病:渴望賦予意義。我猜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敢稱自己在寫影評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