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還因帶學生去生態池,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沾沾自喜時,衝擊突如其來。
我們看著睡蓮,談起〈愛蓮說〉,用一支掃把攪動池底的淤泥,躲著警衛撥開細直的葉柄,然後討論蓮花與睡蓮的不同時,我讓他們重新想起「浮水性」與「挺水性」的差異。
此時我的眼前,想起在台北福林的孩子。彼時他們國小四年級,眼中的光芒與年紀成反比,教自然科的我始終心虛,但不管任何問題都會有回應,要是沒有發現誰舉手,誰就會哭。
此時他們跟我眼前的學生一樣大了,但士林區的孩子,肯定與這個純樸靠海的小鎮,截然不同了吧?
儘管如此,時間依然令人恐懼。此刻「愛蓮說」這個詞,會讓學生不斷接下「海的另一邊是敵人。」
在我干擾池水時,魚受到驚嚇,彈游的瞬間兩隻瞬息閃避,學生笑著要我下去抓魚。
下課後,另一班一個學生,跑來找我,她說下週會請假一個禮拜。我問她原因,她反問我是不是還沒改作文?我尷尬的笑著。她說上次段考題目是「挫折」,而她回想15歲的自己沒有挫折,只能勉強寫。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挫折了。」她說。
她離開辦公室後,我專程抽出她的段考稿紙,內容是母親車禍離世的過程。
後來兩天的課,一如往常。直到她今天請了假,我也還沒改好。是不是期盼我透過批閱回應什麼?心中微微懷疑。
但即便我思索一切讀過的書,任何的課文,也找不到一句,能夠回應給她的句子。教書大放厥詞了幾年,嘩眾取寵了這麼多方式,依然沒有人教過我,此刻該怎麼辦。
我看了他們下一課,是許達然的〈防風林〉。有機會出校園一趟嗎?我問自己。在這個純樸靠海,但充滿空污的小鎮,木麻黃與工廠肯定不該在課本裡。
另一方面,我還是想試著告訴他們,人生的難題,可能沒有一個老師可以處理,但田地可以、埤塘可以、山可以以及海,永遠可以。
(學生同意我用照片貼文,原諒我沒有家長同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