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文三明治】三明治與篇章結構

先寫現在，中間寫過去，最後再回到現在⋯⋯這是朱自清〈背影〉的文章架構。如果你已經上過這一課，應該會聽過老師講解這種「篇章結構」。你可能背了這些結構，卻還是對所謂的「篇章結構」似懂非懂。究竟什麼是篇章結構？要解釋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從三明治談起。

「三明治？你在唬爛我嗎？」你心裡納悶。到底三明治跟篇章結構有什麼關係？我們可以從他們的外表來看。請試著回想三明治的模樣，一層麵包、一層美乃滋、一層生菜、一層番茄、一層肉⋯⋯將這些材料按照順序疊起來，就成為一個三明治。文章的形成過程，也是將好幾個段落串連起來，成為一篇完整的文章，這就像是好幾層食材疊起來，組成三明治。有組成，也就有拆解。拆解文章，就像是拆解一個三明治。以〈背影〉一文為例，全文共六段，以作者描述的「時間點」來分析、拆解，第一段前面是「今」，第一段後面到第五段是「昔」，第六段是「今」，因此可拆解成三個部分：今－昔－今。好的文章會有一個敘事邏輯貫穿全文，既然一篇文章是由好幾個段落組織而成，那我們閱讀文章時，也可以將整篇文章拆解成數個部分，看一篇文章由哪些部分組成，這些部分又是怎麼排列的，從段落的「組織方式」來看整篇文章。一篇文章的組織方式，就是所謂的篇章結構。

一個三明治要好吃，準備什麼材料是重點，怎麼排列這些材料更是重點中的重點。（如果你曾經學過怎麼做三明治，你大概看過麵包要先塗上美乃滋，才能放生菜，這麼做是為了避免麵包濕軟，影響口感。相信你肯定不想吃麵包被水分浸軟的三明治。）（註1）同理，文章要讓人覺得讀起來通暢，甚至賞心悅目，文章的排列方式，第一段該先寫什麼，第二段再寫什麼⋯⋯這就是一門大學問了。舉例來說，朱自清的〈背影〉一文的「今－昔－今」結構常出現在書寫回憶的文章，此類結構多從現在的時間點回想過去，回憶過去後，再恍如回到現實般回到現在。讀者有如乘坐時光機，跟隨作者穿越時空，經歷時間的轉變。比起直接寫過去所發生的事，「今－昔－今」結構能產生更立體的效果。，這就像直接給你三明治中間的肉，和給你一塊夾肉的三明治，後者使食物的味道更有層次，讓你越嚼越有滋味，回味無窮。

因此，篇章結構怎麼安排，將影響一篇文章的呈現方式。同樣的內容，用不同方式寫，效果自然不同。（就像三明治如果生菜放外層，麵包放內層，吃起來口感當然不同。篇章結構的組合方式有如三明治，其排列藝術有異曲同工之妙。）篇章結構就是一篇文章的佈局。如何佈局，就決定了產生何種表達效果。

對作者來說，寫作時「意在筆先」，寫作前，心中肯定已經先有完整而模糊一塊的想法，這個想法像一顆繭，而，要如何抽絲（要用抒情或議論）、從哪裡抽絲（要先寫現在還過去；要先寫我還是家人）才能順利傳達你的想法，這都是寫作時構思的重點。一個優秀的作家，懂的有條理的安排段落，讓讀者看懂他想表達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們利用段落的排列組合，讓文章更具感染力、更有說服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對讀者來說，若是懂得觀察文章的篇章結構，將能夠更深入的理解作者想表達的內容，並且從中學習安排段落的技巧。

從閱讀理解的層面來看，讀者若能將完整的文章拆解成數個部分，可以更好的理解文章想表達的意涵。例如李白的〈長干行〉這首詩，先寫一對青梅竹馬的成長過程，再寫這對青梅竹馬結婚後，妻子思念遠行的丈夫，想像重逢的場景。（註2）我們若能將整首詩拆成：過去－現在－未來，可以發現這首詩是按時間順序寫的，從這對夫妻小時候寫到長大，從相聚時的快樂寫到離別時思念的痛苦。在這個過程中，這對夫妻的情感逐漸累積，直到這首詩的最後，將思念的情緒推到高峰。如果李白直接寫一個妻子思念丈夫，看起來就單調乏味，但讓讀者彷彿看偶像劇愛情片一樣，看這對夫妻的戀愛史，最後才來個分別和思念，這樣是不是更讓人感動呢？（請想像追劇時，一路看著男女主角從認識到感情升溫，但其中一人突然離開，這時你心中吶喊著：「不！！」你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

從寫作的角度來看，如果我今天想寫思念的主題，我正好可以參考李白的〈長干行〉，先寫兩人粉紅泡泡的浪漫過程，再寫離別和思念。同樣的，如果你想學習寫好作文，藉由閱讀古今中外優秀作家的文章，試著從篇章結構的角度來理解文章，正可幫助我們掌握謀篇佈局的技巧。想學怎麼說服別人嗎？看〈諫逐客書〉吧！想寫出條理清晰的議論文嗎？看〈廉恥〉吧！透過觀摩傑出作品的篇章結構，可幫助我們運用篇章結構有效的傳達內容。作文課時，你大概聽過「起承轉合」的寫作方法，其實這就是一種基本的篇章結構。若能試著更細的分析篇章結構，可以更深刻了解文章主旨以及寫作藝術。

總而言之，學習篇章結構，不僅幫你理解文章，更幫你學會謀篇佈局。拆解篇章結構的過程，正是同時看文章整體與部分，並思考每個部分的意義，以及它們之間如何串連，形成藝術效果。下次，當你閱讀一篇文章時，不妨回想起三明治，想起篇章結構，嘗試用不同方法觀察這篇文章。

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仇小屏：《篇章結構類型論（增修版）》（臺北：萬卷樓圖書，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