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塵的前女友回國了,我看新聞才知道。
鏡頭前,她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爲一個等了我很多年的人回來的。」
薛塵等了周可依三年。
在第四年的時候,跟我結了婚。
01
我曾經無意間發現薛塵的另一部手機。
手機登錄的微信裏,周可依是置頂。
他給她發了無數條「想你」「求求你別不要我。」
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一年前,
薛塵說:「可依,我要結婚了。」
三年,周可依第一次回覆他。
「恭喜你,阿塵,你終於開啓新的人生了。」
薛塵說:「只要你不想,我可以不結。」
對面沒再回復。
那個手機我放回了原處,沒作任何反應。
因爲,我和薛塵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場交易。
02
一年前,我父母生意遇到些麻煩。
我跟着他們來薛家老宅拜訪。
薛塵冷冷坐在一旁,話很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薛塵,只知道他需要一個女人結婚。
他很坦白,說自己心裏有別人。
我問他,那你能解決我家遇到的問題嗎?
薛塵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但還是點點頭。
我和薛塵的第二次見面就是在民政局了。
後來薛塵果然解決了那些麻煩,我父母也因此賺到了更多的錢。
他們常常敲打我,說薛塵是我李家的恩人,我在薛家要乖巧懂事些。
其實,薛塵對我還不錯,至少比我爸媽對我好些。
我的閨蜜小螢總說很羨慕我,說薛塵又帥又有錢,我的婚姻就像一本先婚後愛的小說。
有時候我都懷疑,會不會有一天,我和薛塵會真的產生所謂愛情的東西。
直到那天,我看到了薛塵和周可依的那些聊天記錄。
那一刻,我的那一丁點懷疑都顯得很可笑。
03
看到新聞時,我正窩在沙發上裹着毯子等薛塵回家。
今天是週三,我和他要一起去老宅陪薛塵奶奶喫飯。
門鈴響了,我光着腳去開門,是薛塵。
他盯着我的腳,眉頭緊蹙,聲音不悅:「怎麼又不好好穿鞋?」
我不自在地往後退,下一秒,整個人被薛塵凌空抱起。
薛塵對自己的身材管理一向很嚴格,我的手臂緊挨着他的肌肉,整張臉瞬間燒起來。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我的聲音細如蚊蠅。
薛塵當沒聽見,等我穿戴整齊。
出門前,薛塵瞥見我手裏裝得滿滿當當的水桶包,用身體擋住了我,命令道:
「素素,自己拿出來。」
我敞開包,露出裏面的零食,好多魚、樂事薯片、旺仔牛奶……
「你又幫奶奶偷偷買零食?」薛塵氣極反笑。
「我會勸奶奶少喫些的……」我小聲解釋。
沒辦法,薛塵奶奶的營養師管得實在太嚴了,我只能每週偷偷給她往家裏帶些,盡我所能。
畢竟我們喫貨如果不能喫到喜歡的東西,人生的樂趣就會大打折扣啊。
看我太沮喪,薛塵嘆口氣,把旺仔牛奶揀出來放到一邊,
「至少,這個不行。」
「你留着自己喝。」
…………
到了老宅,薛塵停車,我自己慢悠悠地先進屋。
往裏走了幾步,才聽見客廳傳來的談話聲:
「奶奶,薛塵從前就跟我說您也喜歡百合呢,我們真是有緣。」
這聲音我今天才在新聞上聽過,是周可依。
好像有一股力量把我釘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奶奶聞聲來迎我:「素素,快來!」
身後,薛塵也笑着問我:「又在發什麼呆?」
平日溫馨的時刻,現在顯得尤爲滑稽。
下一秒,薛塵僵在了當場。
他看見了周可依。
「阿塵,你回來了。」
她溫柔地笑着跟他打招呼,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自然又親暱。
薛塵修長的手指慢慢收攏,手背上凸起一根根青筋。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顯露自己的情緒。
「怎麼,見到我不開心?」周可依略帶埋怨地撒嬌。
緊接着她抬起手指向我,問薛塵:
「還有阿塵,這位是?」
短短幾秒鐘的沉默,像過了半個世紀。
門廳,其餘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薛塵臉上,等他給一個答案。
「你來幹什麼?」薛塵語氣冷得快要結冰。
他對周可依的問題避而不答,眸子裏盡是尖銳的怒氣。
周可依並不發怵,仍笑着回答:「我來看奶奶啊,我想奶奶,」
「也想你了。」
她說完後,轉頭看向我,語氣不確定地問道:「你就是素素吧?」
見我沒有反駁,周可依自顧自地說:
「阿塵跟我說過你,這一年來,多謝你對阿塵的照顧了。」
我一時語塞。
「周可依,你有什麼立場對素素說這話?」
薛塵話鋒鋒利,不留情面。
周可依上前一步,似嘆氣般說道:「阿塵,我後悔了,你一年前說過的話還作數嗎?」
薛塵眼角有些發紅,他的喉嚨滾動幾番,仍然沒有開口說出拒絕。
04
一年前,薛塵跟周可依說,如果她不同意,隨時可以毀掉與我的婚約。
現在周可依回來了。
只要她願意,薛塵還是會回到她身邊。
而我,也許會被父母罵是留不住丈夫心的廢物吧。
可他們不知道,薛塵的心從未有一刻屬於我……
05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奶奶,她親暱地拉過我的手。
「哎呀,都在門口傻站着幹嘛,快進來,快進來……」
我像木偶一樣被奶奶拉進屋,坐在沙發上捧着兔子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這是奶奶買給我和薛塵的情侶款杯子,他的那款是一隻狐狸。
薛塵平日不喜歡這些,但因爲是奶奶買的,他也就將就用了。
現在另一隻放在我旁邊座位旁的茶几上。
那是平時薛塵的位置。
但這次他坐在了我的對角線。
我彷彿回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薛塵也是這樣冷冰冰地坐着。
感覺到氣氛的尷尬,奶奶拉着我去廚房。
「傻孩子,你別怕,畢竟你跟薛塵都結婚一年多了。」
「我?害怕?」我下意識地反問。
「是啊,你這孩子情緒都寫在臉上了。」奶奶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薛塵我瞭解,他跟可依再沒可能了。」
「他八歲那年,他爸走了。」說到這裏,奶奶語氣有些哽咽。
「後來他媽丟下他改了嫁,他整整一週沒有喫飯,就躺着,可他媽媽頭也沒回。從那天起,薛塵就沒再見過那女人一面。」
「也是在那個時候,薛塵認識了可依,整整二十年的情分,素素,即便薛塵再恨她,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第一次聽到薛塵這樣的過去,略帶錯愕地看向客廳裏故事的主人公。
薛塵的背影挺得筆直,我彷彿透過他,看到了那個倔強地用絕食來挽留媽媽的小孩。
…………
年少時愛過的人總是驚豔。
因爲她被揉進薛塵生命裏,成爲他的一部分。
06
奶奶還想安慰我什麼,被突然推開門的周可依打斷了。
「奶奶,薛塵在接工作電話,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周可依進來廚房,笑着問。
我聽奶奶說過,薛塵跟周可依在一起的時候也經常回來看奶奶,所以她跟奶奶也很熟悉。
不知爲什麼,一看到周可依,我渾身就不自在起來。
彷彿,我是個介入她和薛塵感情的壞人。
「哎呀,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做這些呢!我和素素兩個人就可以啦,你快去沙發上等着吧。」
奶奶語氣親疏得當,周可依臉上的表情卻瞬間變得有些失望,她握住奶奶的手臂晃了晃:
「奶奶,我可是一直把你當我的家人呢,你說我是客人我會難過的……」
「哈哈。」奶奶乾笑兩聲,只好說,「那行,可依你幫我把素素買給我的薯片倒進盤子裏。」
…………
「奶奶,你的身體不適合喫這些啊,我給你買了有機蔬菜,待會兒我給你炒幾個拿手好菜。」
周可依抬手把薯片丟進垃圾筐裏。
動作優雅連貫。
「這裏交給我和素素吧!奶奶,你在外面等着喫飯就成!」
周可依撒嬌着把奶奶輕輕推出廚房:「正好我想跟素素單獨聊聊。」
奶奶給了我一個無奈的眼神,我衝她點點頭。
07
「素素,過去我和阿塵之間有些誤會,我會和他慢慢解釋清楚。」
「哦。」我低頭看着腳尖,「那很好啊。」
有誤會確實應該解釋清楚的。
他這樣驕傲的一個人,曾經親手把自尊丟在地上,求着她來踐踏。
只不過祈求周可依不要再像他媽媽那樣,拋下他。
薛塵這些年過得太辛苦。
我不想他太辛苦。
「謝謝你能理解我們,素素。」周可依淡淡地向我道謝。
她說我們,指的是她和薛塵。
「不是的,我理解的是薛塵,我不理解你。」
我俯身撿起垃圾桶裏的薯片,擦乾淨,把它放到周可依手裏,認真地解釋給她聽:
「奶奶一直在辛苦地聽從營養師的話,可是老人家的心情也很重要,你多勸勸她,別讓她喫太多不會有大事情的。」
周可依有些怔愣地接過薯片,問我:「那你呢?」
「我沒關係的,薛塵從一開始就跟我坦白過,他心裏有你。」
「他娶我,是需要一個幌子,可以繼續在心裏偷偷愛你。」
「現在你回來了,我把他還給你。」
「這次,他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去愛了。」
08
奶奶和薛塵都不在客廳。
我打開門的時候,整個人瞬間被涼風裹了個嚴實。
我有些後悔,想轉身回去溫暖的屋子裏。
可我依然走了出去。
09
手機關機了,身上沒有錢。
我慢悠悠地在馬路上走。
突然,身後響起喇叭聲。
我回過頭,一輛風騷的庫裏南停在路邊,車燈晃得我眼睛生疼。
「李素素?大晚上你一個人壓馬路?」
我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開車的人是肖念。
說起來,我跟他認識,還是因爲薛塵。
那時薛塵帶我參加宴會,可能是看我太無聊,讓我去喫些東西。
然後,我就遇見了也在大快朵頤的肖念。
他與薛塵的性格迥然,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
雖然肖唸的皮囊算得上很好看,可人的話一多,魅力便大打折扣。
我看着他動個不停的嘴巴,才終於明白了我爲什麼第一次見面就不討厭薛塵。
因爲,我喜歡跟我一樣話少的人。
那場晚會快結束時,薛塵才找到我。
只不過當時,他臉黑得厲害。
聽說肖念想加我的聯繫方式,薛塵乾脆冷冰冰地替我拒絕了。
…………
「怎麼我每次見你都是一個人啊,這麼迷迷糊糊的?」
也許是太冷,過了好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腳扭了,你能帶我一程嗎?」
夜色裏,肖念嘆息般地呢喃:「上車吧,我順路。」
10
坐在車上,腳踝剛剛扭到的地方開始隱隱地發熱。
也許看出我心情實在不佳,肖念今天難得地安靜。
「李素素,你的地址?」肖念點開導航問我。
我纔想到,我根本沒地方去。
這是我結婚後第一次離家出走,也是臨時起意。
閨蜜小螢這幾天要出差。
我父母家?如果我回去他們肯定會罵我一頓,再連夜把我送回薛家。
「你往你家開吧,我會在路上找個合適的地方下車。」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車子行駛到市區時,肖念通過藍牙接了個電話。
車廂裏響起薛塵冷淡的聲音。
「李素素呢,叫她接電話。」
他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張了張嘴,剛想說「我能聽得見」,就被肖念搶了話頭。
「李素素她不在。」
11
我疑惑不解地看向肖念,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似乎沒想到肖念會否認,薛塵接下來每個字都像咬着牙說出來的:
「肖念,齊天看見素素上了你的車,現在、立刻、馬上讓她接電話。」
因爲剛剛沒來得及第一時間發聲,我心裏莫名地泛起一種類似被抓包的窘迫情緒。
「我……」我小聲開口,聲音卻被周可依略帶歉意的話語打斷了。
「阿塵,素素她跟肖念在一起嗎?」
薛塵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們是已經和解了嗎?那我還真是最強助攻啊,我自嘲地想。
緊接着,周可依期待地問:「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吧,阿塵,我好冷。」
我才注意到,她的聲音浸在寒風裏,楚楚可憐。
肖念先聽不下去了,不怕死地揶揄薛塵:
「看來薛大總裁今晚有豔遇啊,如果現在不方便就先掛了吧。」
空白了半秒,薛塵似乎終於想起電話這頭的肖念,還有我。
薛塵對着電話放緩了語氣:
「素素,你先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周可依在旁邊聽着,短短一句話,薛塵似乎斟酌了很久。
我點了點頭,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薛塵看不見我的動作。
可電話卻被肖念眼疾手快地掛斷了。
「你不用非得聽他的命令。」肖念表情難得地嚴肅。
「李素素,想不想回去,你自己選擇。」
車停了下來,紅綠燈倒計時的聲音彷彿一下下敲擊在我心上。
「我自己選……」我重複着肖唸的話,有片刻失神。
我承認,剛剛聽見薛塵聲音的時候,我可恥地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人生選擇的維度究竟有多寬廣。
或許,我在嫁給薛塵之前,我有得選。
在我愛上薛塵之前,我也有得選。
可現在……
我苦笑着下了決心:「肖念,麻煩你送我回家吧。」
肖念沉默半晌,還是點頭說:「好。」
他利落地調轉車頭,換了個方向疾馳而去。
我纔想到,肖念說着順路,但他一開始並不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哪兒。
…………
12
家樓下,薛塵直直地站在夜色裏。
就他一個人,周可依不在他身邊。
薛塵的目光短暫地掃過我的臉,墨色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
他在等我?
我心頭一跳,突然有些不想下車,拉着安全帶躊躇着看向肖念。
肖念注視着我的眼睛快速地小聲說:
「李素素,別怕。」
不知怎麼地,我心裏似乎真的被注入了些勇氣。
下一秒,門開了,是肖念按了按鈕。
見到薛塵,肖念又恢復平日玩世不恭的語氣:
「嘖嘖,薛塵,你就讓你老婆大晚上一個人穿這麼少跑出來……還好遇見的是我,這要是別人保不齊你老婆就被人拐跑了……」
薛塵沒理會肖唸的話,長臂越過我,替我解開安全帶。
「下車。」薛塵對我說。
對薛塵的冷淡,肖念不以爲意,他衝我搖搖手機:
「素素,以後再離家出走記得聯繫我。」
剛剛他把我的手機拿過去,留了電話。
我衝他感激地笑笑,還沒來得及說再見,人就被薛塵拽着下了車。
車裏傳來肖唸的喊聲:「噢對了,11月23號,凌雲辦的慈善晚會,希望薛總和夫人賞光啊!」
薛塵理都沒理。
…………
「素素,以後別亂跑了,我……我們都很擔心你。」薛塵的眼神裏擔憂的情緒依然很濃。
我身心都疲憊到了頂點,卻還有力氣在心裏開玩笑,抱歉啊,耽誤你們團聚了。
13
下電梯的時候,薛塵的電話響了,他鬆開我的手,淡淡應了幾聲。
「放心吧,回來了。」
「是奶奶打來的嗎?」我忍不住問。
剛剛我那樣跑出去,奶奶一定會着急。
我有些愧疚,害奶奶一大把年紀替我擔心。
薛塵卻直接把手機遞給我,沒說話。
我訥訥地接過電話,打來的人還在訕笑着道歉:
「薛總啊,真的給你添麻煩了,素素她不懂事,我們會好好教訓她的……」
是我爸媽。
「媽……」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電話那頭寂靜了幾秒,突然響起李景全暴躁的喊罵聲:
「李素素,你怎麼回事?這麼大年紀了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我和你媽每天爲了你要對自己家女婿畢恭畢敬。你倒好,耍起大小姐脾氣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大小姐的命?!……」
明明是你們讓我嫁給薛塵,你們說需要我爲家裏做些貢獻。
到頭來,怎麼一切都成了爲了我呢?
我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喉嚨緊得厲害。
聽了半晌父母的訓誡,我才疲憊地掛上電話。
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聲,是微信,我機械地點開,是周可依。
「阿塵,牛奶它好像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
牛奶是薛塵和周可依一起養的博美犬。我曾聽奶奶無意間提起過,那隻小狗很聰明,在薛塵和周可依分開後抑鬱了很久……
微信只能顯示一部分文字。
我沒點開繼續看,心裏只剩下麻木。
我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是薛塵的手機。
原來她早就加上了薛塵現在的微信啊……
手機被一隻強有力的手奪了過去。
是薛塵。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看你們的微信的……」我條件反射地想解釋。
薛塵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簡短地回答:「沒事。」
他應該是看到了周可依的微信,神色染上焦急。
不知怎麼地,我突然不想讓他離開。
我伸手抓住薛塵的袖子。
他一蹙眉頭,我便又鬆開了。
「素素,可依她有些急事需要我過去,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薛塵說完這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
14
門廳又重新剩我一個人。
剛剛我拉薛塵袖子的時候,他眼裏是不耐煩嗎?
我不自覺地握緊手,可指甲嵌入掌心的肉裏,疼痛感也掩不住對自我的厭惡。
明明他很早之前就警告過我,他心裏有周可依。
爲什麼我還是會不知分寸地想要把他留在我身邊呢?
15
一整個晚上,我都像失了魂似的坐在酒店的沙發上,一動也不動,腦子裏控制不住地翻騰着一個想法,薛塵今晚,很可能不會回來了。
我焦慮地刷着手機,薛塵一直沒給我發消息。
我很想問他,牛奶怎麼樣了,可終究還是沒能開口。
凌晨時,周可依的微博更新了一張遛狗的照片。
牛奶在前面開心地吐着舌頭,好像在等着主人。
而牽狗繩的盡頭露出了一隻手。
手腕上戴着的那隻棕色百達翡麗手錶,是昨天早上我親手給薛塵戴上的。
我心頭猛地一痛,幾乎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周可依雖然剛回國,但有着可觀的粉絲基礎。她那條微博已經有了上萬的轉發評論。
評論區有眼尖的粉絲看出那是男人的手,直呼自己要失戀了。
這條評論有1.6萬贊,被頂到了熱評的位置。
我看到周可依回覆了那個粉絲:「目前,還只是朋友。」
嗯,目前。
…………
16
接下來的幾天,薛塵再沒有回過家。
微信、電話全都斷了聯繫。
甚至週三我們一起去奶奶家的晚飯,也取消了。
下午三點時,微信裏突然有很多人發給我一段八卦視頻。
一位自稱是「薛塵好友」的音頻爆料。
「老薛一直沒能忘了他前女友。」
「我們這幫朋友都覺得挺可惜的,他倆那時候多好啊。」
「老薛就是賭氣,才娶了現在的老婆。」
「能不能再續前緣?不好說。」
「我前段時間還看見老薛老婆上了咱們城一個著名玩咖的車。」
「嗨,都是各玩各的,就是委屈老薛了,都等那麼多年了,被李××(這裏人名雖然打了碼,還是能勉強聽出是我的姓)人髒了。」
雖然聲音經過簡單處理,但我通過斷句和語癖還是認出了。
爆料的人是齊天,跟薛塵一起長大的發小。
當然,也是周可依的發小。
因爲周可依的關係,他一直很看不慣我。
他口中的「老薛」,是薛塵。
17
那條爆料很火,一度上了熱搜,青梅竹馬破鏡重圓照進現實。
我點進去看裏面的評論。
「薛總太深情了,人還帥,我看的小說男主從此有臉了!」
「青梅竹馬加破鏡重圓,磕到了誰懂??」
「我不管,我盼離!(扣10086,佛祖原諒我)」
「樓上不用求佛祖原諒了,這個女的也是玩咖啊,自己也不乾淨。」
「是啊,這個李某某誰啊?人家兩個郎才女貌,她偏要來橫插一腳。」
「XDM,任何女的跟周可依擺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該選誰吧。勢必選我家可依啊,薛總你睜開眼看看!」
…………
一水的磕CP的評論裏,夾雜着一位科比頭像的用戶,在每一層樓堅持回覆:「造謠一張嘴,原配做錯什麼了,要被你們這麼抵制?」
我點開這位科比迷的主頁,發現他的個人認證是,凌雲馬場。
噢,肖念。
凌雲集團是他父親的產業,因爲他喜歡馬術,便只接了一個馬場。
18
我點開肖念之前留下的聯繫方式,跟他發了句謝謝。
他回覆得飛快:「你別看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他編輯了一條又一條消息,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力:
「很多小孩都被周可依的公司利用了。」
「就連齊天,他也是個大傻逼,被人賣了還不知道……」
「李素素,你別往心裏去。你不是說過嗎,不想做動物園裏被人觀賞的動物。」
這句話,是我跟肖念第一次見面時,隨口說的。
肖念問我爲什麼不去酒會中央應酬。我說,因爲不想做動物園裏被人觀賞的動物。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其實我知道,網友們討伐的、厭惡的,是一個被塑造出來的我,那個嫁入豪門還跟別的男人胡來的薛太太。
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我。
而真正讓我在意的,是薛塵。
距離這條新聞發酵已經整整三個小時了。
他並沒給我發任何消息,也什麼都沒澄清。
好巧不巧,周可依的微博更新了,直接爆到了首頁。
她曬了一盤水煮菜、一碗排骨湯還有幾塊粗糧,並表示:
「最近減肥,可憐的某人也只能陪着她一起喫素菜」。
「某人」指的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甚至已經有網友開始叫周可依「薛太太」……
我就這樣麻木地翻看着那些祝福的評論,一頁一頁,不停地看着,彷彿找到了某種自虐的快感。
看啊,李素素,你多傻。
曾經薛塵對你釋放一丁點善意,你就忍不住雀躍歡欣。
每一天,你都在心裏卑劣地祈禱着,薛塵能把對周可依的愛轉移哪怕一點給你。
可是愛怎麼會是祈求來的呢?那不是太過廉價了嗎?
就像一條長評論所說:
周可依和薛塵的這十年就像堅不可摧的碑石。
而我是昏了頭偏偏要往石頭上撞的飛鳥。
就算我真的愛薛塵,我也只會在撞得頭破血流後,成爲這段愛情故事的養料。
抑或者,成爲薛塵和周可依十年愛情裏的污點。
至於網友關心的爲什麼薛塵還不跟我離婚,我想,大致因爲他太忙了。
忙着工作,忙着陪周可依。
19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夢見我的靈魂被囚禁在一座空曠碩大的動物園裏。
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玻璃罩子。
我的靈魂沒日沒夜地被洗滌、被投餵、被訓練。
而這個過程被川流不息的遊客參觀、品味和把玩。
人流散去,只有薛塵還在牆外冷冷地看着我。
最後的最後,我哭着問薛塵:
「這也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怎麼我的喜歡就成了污點呢?」
20
11月23日,凌雲集團舉辦的慈善晚會。
薛塵似乎與肖家關係平平,不知他會不會去參加。
我想打電話去問,可遲遲沒有按下撥通鍵。
已經半個月了,薛塵跟我沒有任何聯繫。
奶奶給我打過兩次電話,都被我隨意應付了過去。
我想,薛塵也許是在逃避吧。
他不想做那個主動說出離婚的壞人。
那不如,就讓我來成全他和她。
21
宴會上人很多,我看見了入口處寫着出席的企業家名單。
這場宴會,是肖念父親的凌雲集團奠定在H城新貴地位的一場很重要的宴會。
連素日跟凌雲關係很差的薛塵都請到了,看來格局已定。
名單上,薛塵和周可依的名字挨在一起。
總裁和女明星,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拿着肖念發給我的電子請柬,入場。
今天我來,是爲了當面感謝肖念,謝謝他爲我在網上辯護。
雖然,這件事已經成爲了一場無人關心真相的鬧劇。
也是這場鬧劇,讓我淪爲徹頭徹尾的丑角。
會場在一個三米高的大宴會廳舉辦,兩層樓。
最上面一層是主持人主持慈善拍賣的地方。
我仰頭看去,逆着光,直直地對上肖念帶着笑意的眼神。
肖念今天難得穿了身簡潔的正裝,我一直知道他好看,這樣微微低頭衝我揮手時,笑得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