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狐仙,人們腦中浮現出的情景,大概都是浪漫唯美甚至可能還有點腥羶色的幻想系愛情故事,不過《聊齋志異》裡頭,卻有一名狐仙的不淒美愛情故事,不僅不落俗套,甚至還現實無比……
〈醜狐〉這篇作品,最大的特色就是狐如其名(?),擔綱主角的狐仙相貌奇醜無比,是一位長得又黑又醜,卻穿著華麗衣裳的狐仙。
在蒲松齡的記載中,這位狐仙一共有兩段不那麼淒美的愛情故事。(不知道沒寫出來的還有幾段呢?)
而在第一段故事中,其實反應出了一個經典的愛情觀問題:金錢買得到愛情嗎?
不管你的答案是哪個,今天,就讓我們一起來讀讀這個非典型的狐仙故事吧!
發現這篇已經看過了?
那可以看看下半篇👉我的錢只給我的男人花:精算派狐仙的非典型愛情故事
穆生,長沙人。家清貧,冬無絮衣。一夕枯坐,有女子入,衣服炫麗而顏色黑醜。笑曰:「得毋寒乎?」生驚問之。曰:「我狐仙也。憐君枯寂,聊與共溫冷榻耳。」生懼其狐,而厭其醜,大號。女以元寶置几上,曰:「若相諧好,以此相贈。」生悅而從之。牀無裀褥,女代以袍。將曉,起而囑曰:「所贈,可急市軟帛作臥具;餘者絮衣作饌,足矣。倘得永好,勿憂貧也。」遂去。生告妻,妻亦喜,即市帛為之縫紉。女夜至,見臥具一新,喜曰:「君家娘子劬勞哉!」留金以酬之。從此至無虛夕。每去,必有所遺。
🦊人在家中坐,桃花天上來
故事的主角是個姓穆的男子,按照中國說書人的慣例,我們也叫他「穆生」吧。
不過,穆生本人呢,就沒有按照才子佳人小說中的慣例是個落魄但有志氣和天賦的書生,反而就只是個普通的很窮很窮的人,窮到冬天都沒厚衣服穿的那種。
這天,他呆呆地坐在家裡,突然有個衣著華貴的女子不請自來,雖然衣服非常耀眼,但她的外表卻又黑又醜,有點刺眼。女子自信而大方地對穆生笑了笑,親熱地問他:「你不冷嗎?」
穆生被驚到,就問她到底是誰,女子便大方承認道:「我是狐仙,看你孤單寂寞覺得冷,就來給你送一點溫暖。」
雖然在普通的狐仙故事中,男主角這時應該都已經被迷得七葷八素,只會瘋狂點頭,但這穆生的個性卻相當現實:他既害怕對方的種族,又不喜歡她長得不漂亮,因此竟然就這樣大聲嚎叫起來,完全沒被迷了眼。
不過,或許愛情就是如此盲目。
狐仙並沒有生氣,反而徐徐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大元寶,說:「你跟我好的話,這個就送你。」於是穆生立刻閉嘴了,還開心了起來。(得證,金錢是可以買到快樂的。)
另一個從金錢得到快樂的男人在這裡
👉小氣鬼也能名傳千古?竹林七賢中最有錢也最吝嗇的王戎
兩人就這樣開始愉快地蓋袍子不純聊天——對,不是棉被是袍子。穆生家太窮買不起棉被,他們蓋的是狐仙脫下來的袍子。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天亮了,狐仙便向穆生告辭,還很體貼地教他如何善用錢財,要他先去買寢具和衣服,又保證說,跟她繼續好下去,就能少打拼好多年,直接一夕登上富豪榜。
狐仙離開後,穆生把事情告訴妻子,兩人都很高興,立刻拿錢置辦了布疋,妻子裁剪了新的寢具。
晚上,狐仙又來了,她看見全新的好床鋪,便很開心地說:「你的妻子真是辛苦啦!」還大方地打賞了勞動費。
從此以後,狐仙每晚都會來和穆生玩,而且每次都會留下錢。
年餘,屋廬修潔,內外皆衣文錦繡,居然素封。女賂遺漸少,生由此心厭之,聘術士至,畫符於門。女來,嚙折而棄之。入指生曰:「背德負心,至君已極!然此奈何我!若相厭薄,我自去耳。但情義既絕,受於我者,須要償也!」忿然而去。生懼,告術士。術士作壇,陳設未已,忽攧地下,血流滿頰;視之,割去一耳。衆大懼,奔散;術士亦掩耳竄去。室中擲石如盆,門窗釜甑,無復全者。生伏牀下,蓄縮汗聳。俄見女抱一物入,貓首猧尾,置牀前,嗾之曰:「嘻嘻!可嚼奸人足。」物即齕履,齒利於刃。生大懼,將屈藏之,四肢不能動。物嚼指,爽脆有聲。生痛極,哀祝。女曰:「所有金珠,盡出勿隱。」生應之。女曰:「呵呵!」物乃止。生不能起,但告以處。女自往搜括,珠鈿衣服之外,止得二百餘金。女少之,又曰:「嘻嘻!」物復嚼。生哀鳴求恕。女限十日,償金六百。生諾之,女乃抱物去。久之,家人漸聚,從牀下曳生出,足血淋漓,喪其二指。視室中,財物盡空,惟當年破被存焉。遂以覆生,令臥。又懼十日復來,乃貨婢鬻衣,以足其數。至期,女果至;急付之,無言而去。自此遂絕。生足創,醫藥半年始愈,而家清貧如初矣。
🦊金錢與愛情成正比
和狐仙交往了一年多,穆生便富有了起來,但狐仙相贈的財帛也開始慢慢減少。狐仙的狐狸尾巴平時有沒有露出來我們無從得知,不過眼見收進囊中的錢財越來越少,穆生的狐狸尾巴便開始露了出來。他覺得狐仙越來越沒有用處,加上本來對她的好感度就不是太高,兩方相加之下,於是轉頭就忘恩負義地找來了一個術士,決定要擺脫狐仙邁向新生活。
這個術士煞有介事地在門上畫了符,沒想到這時狐仙來了,竟然一咬就把符咬成兩半,然後隨手扔在地上。狐仙氣沖沖地進了門,指著穆生說:「你這傢伙沒別的本事,忘恩負義倒是最厲害的,你以為這種東西奈何得了我嗎!」
接著,狐仙便氣呼呼地準備離開,但她離去之前,留下了一段離婚宣言:「如果你厭棄我,我會自己走,但我送你的東西,也得全部還給我!」
穆生大感害怕,把一切來龍去脈都向術士說了,術士便開始架設祭壇,沒想到壇都還沒搭好,自己便赫然倒地,還少了一隻耳朵,滿臉鮮血,簡直可以直接拉去隔壁恐怖片場當臨演了。
另一個滿臉鮮血的《聊齋》同伴在此
👉男人的嘴,被咬的鬼!《聊齋》教你遇到鬼壓床該如何應對
至於道士,也許可以到這邊的片場軋一角(但可能賺的還不夠醫藥費)
👉從慣老闆最愛到電影大明星!喪屍的血汗勞動史
這下,大家都嚇得要死,四處逃竄,道士也摀著耳朵開始逃跑,而屋子裡的異變還沒結束,一堆大石頭把所有家居擺設打得稀爛,連門窗也全都遭殃。
而穆生本人則躲在床底,嚇出滿身大汗,縮成一團不敢動彈。
來看看另一群「大漢」是為什麼被柔弱女子嚇得瘋狂逃竄
👉打十個的不只功夫大師,還有柔弱小妾!《聊齋》裡揮舞木杖的奇女子
但狐仙怎麼可能會就這樣放過這個負心漢呢?只見她抱來一隻可愛小動物,對牠說:「去咬那個奸人的腳。」
小動物便朝穆生衝了過去,雖然穆生想要把腳縮起來,無奈身體就像被鬼壓床一樣動彈不得,只能僵在那裡,任由小動物用銳利的牙齒咀嚼自己的腳趾頭,還發出咀嚼雞腳般的爽脆好吃嘎嘎聲,穆生痛到不行,只能大聲悲嚎求情。
不過,這次狐仙可沒有再用元寶和溫言軟語回應,而是冷冷地命令他交出所有財寶。穆生答應後,狐仙便說了一句「呵呵」,小動物才住了嘴。
想學友善的呵呵用法嗎?讓蘇東坡教你!
👉蘇東坡也愛「呵呵」?宋代文豪書信往來間的豪邁笑聲
穆生起不來,就告訴她財產放在哪裡,狐仙全部拿來清算,覺得太少了,就又讓小動物去咬他,穆生求情之下,最終達成和解:十天內還狐仙六百兩金子,狐仙才帶著可怕的不知名小動物翩翩離去。
過了很久,大難臨頭各自飛的穆家人才終於回到家中,把穆生拖出床下,讓他重見天日,而穆生的腳都是鮮血,少了兩個指頭,和道士可謂難兄難弟。雪上加霜的是,整個家裡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了,只剩下當年還沒認識狐仙時蓋的那床破被子。
穆生只好把家中奴婢、衣物都賣掉,好不容易湊齊金額。狐仙收下後,連一句話都懶得給他,就這樣帶著鉅款而去,再也沒有聯絡,而穆生的腳傷花了半年才好,從此又恢復了窮窮的生活。真是天道好輪迴。
(在這邊幫穆生點播一首〈那些年〉——又回到最初的起點,記憶中不保暖的被♪♫♪)
醜狐與第一位男主角間的愛恨情仇就這樣畫下句點。
在下一段的故事中,狐仙遇到的第二個男人是否會活出不一樣的命運呢?記得鎖定文學碎碎念,繼續看下去!
想要和我們分享你喜歡的故事或神話英雄,也歡迎加入文學碎碎念的沙龍〈
五分鐘讀文學〉,和更多同好一起享受文學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