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花月殺手》電影部分劇情,請斟酌閱讀
我在10月21日回臺北的時候,跟著朋友一起去松仁威秀的泰坦廳看了《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 2023)。《花月殺手》並不是什麼搞笑片,而是改編自同名非虛構作品《花月殺手:美國連續謀殺案與FBI的崛起》、真實發生於美國歷史上的奧賽奇族謀殺案。這起連續殺人案讓美國政府得以成立聯邦調查局(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 FBI),但無論是前因還是後果,都不是值得美國驕傲的一起事件。
那麼,標題所謂的「笑點」是什麼呢?
對我來說,導演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拍攝《花月殺手》的手法上,我感覺用了很多黑色幽默的概念。這並不是說《花月殺手》就很好笑;即便我的確多次在戲院中笑出聲來,但黑色幽默帶來的多半是故事的荒謬與諷刺。
世紀交替之際,奧賽奇族人因為美國政府取消美洲原住民保留地,以及後續的土地分配法案而被迫遷移到一塊貧瘠的土地上。1907年,當時的奧賽奇首席酋長詹姆斯.碧赫特(James Bigheart)為族人爭取到該土地的公共礦產權;而後該地開始陸續發現原油,使得奧賽奇人透過開採、生產石油的特許使用金而致富。這樣的致富,使得非原住民的美國白人開始覬覦他們的財富,除了許多商人進駐保留地,希望販售對奧賽奇人來說可能不真的有用的商品外,甚至陸續有白人男性試圖與奧賽奇女性結婚,以繼承對方的土地人頭權(headright)。
電影剛開始時,李奧納多飾演的歐內斯特(Ernest Burkhart)在一戰結束後回到美國投靠舅舅威廉.哈爾(William Hale);才剛剛到家裡坐了下來,威廉就開始勸誘歐內斯特加入奪取奧賽奇財富的計畫中——
"You like women?"
"Sure."
"You like Red?"
電影中,歐內斯特的回答類似「紅的、白的、藍的……只要是女人我都喜歡」。這是我第一次在觀看這部片的時候笑出來,與我同行的友人也笑了;但我在離開戲院、回到老家,甚至回到花蓮之後,都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因為我後來才想到,坐在我右邊的兩名陌生女性沒有笑。
當然,我沒有要、也無法向他們解釋為什麼我當時會笑。會笑的理由各式各樣,我後來回頭去問了友人當時為什麼會笑出來,對方的回答是「藍的」讓他想到了曼哈頓博士,而且歐內斯特的回答既糟又渣;而我自己的原因則是「為什麼沒有綠的?歐內斯特是不是統派?」,以及「那也要對方也喜歡你才行吧」之類的想法而笑的。
有一種說法是,笑的出現雖然可能會造成誤會,但實際上是為了化解尷尬;我現在好像有點可以理解了。
後續情節中,其實也有很多「引人發笑」的片段,而且大多都是暴力、殺人的場景;例如女主角莫莉(Mollie Burkhart)的妹妹安娜(Anna Brown)被殺的片段,對我來說實在過於荒謬——安娜喜歡著歐內斯特的弟弟布萊恩(Bryan Burkhart),但布萊恩一直不肯給予安娜名分;他們在某天晚上出遊,安娜酒醉之後,一直嚷著叫布萊恩不准把自己殺掉,卻沒發現布萊恩其實正與其同夥把自己帶到荒郊野嶺,隨後便在安娜坐在一個石頭上休息時從後方對著安娜的後腦開槍。
為什麼明知道這些白人男性有所圖謀,卻沒有任何防備呢?我依然對這樣的荒謬笑出聲來。
後續的情節無須多提,整起事件被調查局發現、偵破、在法院確立了犯行,一干人等入獄,歐內斯特……奇怪的是,最後的收尾卻是一齣「廣播劇」。那依然是一個帶著點荒謬氣息的場景,演員們用著誇張的演技與各式各樣的器材在舞台上製造效果音,為這個荒謬至極的故事收尾。
——直到馬丁.史柯西斯本人出現,唸出下面的話語:
莫莉柯伯太太,享年五十,週三晚上十一點於自宅過世。純血奧賽奇人,葬於灰馬墓地,與父母、姊妹、女兒相伴。親身涉入的謀殺案,無人提及。
我的眼淚很自然地就流下來了。在那時,我才反應過來,這不只是電影、不只是故事;即便過程如此荒謬,但這的確是真實發生過的,在某個時期,或許也曾被人給遺忘的歷史。反過來說,重點或許就在於這件事發生的過程是如此荒謬,以致於它「有辦法」發生。跑片尾的時候,我整個人陷入突然湧上的情緒中,久久無法自已。
我不是很「資深」的馬丁.史柯西斯影迷,直到近年才慢慢發現他電影的魅力;當初看《沉默》(Silence, 2016)的時候,似乎也是到了電影結尾,才獲得了某種總結下來的感觸。老人家今年已經八十歲,對於像我這樣資淺的觀眾,或許該是找時間回頭看看他其他作品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