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前部門最後一天,正當我還在收拾雜物,將座位清空時。同仁接到電話,服務對象死了。
突然死了,只是感冒。
而她生前一段時間遭遇丈夫過世,幾名繼女因為財產問題曾對她暴力相向。
社工無法接受如此噩耗。
「好啦,你們誰安慰安慰她。」社工的現任督導喊著。
社工過來,走來前督導,我身旁。
「可說嗎?」
任何時候,只要你需要。我永遠可以。
會談室堆滿雜物,來不及清出空間,我也趕著要去新部門報到,所以不得不留在辦公室會談。我們始終用著你我才聽得到的音量,也或許夾雜著她的哭泣聲,周邊寂靜,但彷彿我與她周圍有一個不可侵犯的圓圈。
我先是開玩笑,說如果個案再撐一下,服務量就可以算到明年去了。
她笑說怎麼可以講這個不正經的。
當然,這是我慣常先講幹話的起手式。
講完概況後,她提出第一個「疑問」,而我想對她而言,這一定很重要。
「她兒子邀請我去她的告別式。」
「妳想去嗎?」
「想。」
「我也覺得妳應該去。」
或許致意,說說話,跟她說,我們就陪妳到這裡了。謝謝妳也對不起,我可能做的不夠好,但是我盡力了。謝謝妳,我會帶著妳給我的養分繼續往下走。我會記得我沒做好的地方,以後,我會做得更好的。
我邀請社工寫一張結案滿意度,去想像,如果服務對象還活著,她會給自己幾分?
一邊寫的時候,一邊跟個案對話,去提醒自己哪裡做的很好,而哪裡還可以更好。然後,把檔案轉成PDF,留在電子檔本中。
「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妳會一邊哭著一邊做完。可是妳跟她之間一定要做個結束。不然妳永遠都會懷疑自己哪裡沒做好。」
所有關係的結束,一直比過程或開始還要重要。
我是這麼認為的。
面對個案的死亡,你必須在自己心中做個結束,否則會成為你揮之不去的未竟事宜。人生沒有這麼多如果——「如果那時候我這麼做或那麼做,他就不會死了。」
別傻了,你沒有這麼重要。每一個人的命運的關鍵還是「自己」,服務對象「決定」或「無法決定」,使自己不得不走向人生的盡頭。
你也應該決定放手、放過自己。
有些人,終究會離開,你要告訴自己的是——送走他、送走你心中的他,因為你總是得繼續。
最後,我笑著對她說。
「跟我談完。妳有好一點嗎?」
她點點頭。
希望,妳未來,也可以好好的。
因為我也沒有那麼重要,我自己也很清楚。
套句我書裡面的話,社工或許只是個案生命中的過客,但我們也可能是他們極其重要的旅伴,因為我們陪伴度過他們人生最黑暗的時光,當然,身為督導的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對社工而言,我們督導能做的,就是陪你走過你最孤立無援的那些時刻。
希望我離開以後,妳能夠帶著我曾提供給妳的養分,讓妳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