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女孩的這三個字讓男孩的心往下沈。
怎麼會是這樣的回答?男孩坐在捷運裡,感覺自己被搧了一記大耳光。
好不容易等到放假的男孩,在火車上一直期待女孩見到自己的反應,他愉快地想像著那樣的美好。到了台北車站,男孩很興奮地打了電給女孩。
自強號火車靠站後,門一打開,男孩就迅速地奔往最近的公共電話。
「哦~」一同放假的幾個弟兄,對男孩動如脫兔的迅捷,忍不住讚嘆了起來。
到電話旁,男孩飛快的取下話筒,投入錢幣,按下女孩的手機號碼。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流暢無比。
「有了女朋友就後就是一樣哩。」 「很急哦!」「忍很久了吧!」此起彼落的虧笑,向著男孩不停射擊。
男孩不理會這些訕笑,他的心中充滿喜樂,因為他見到女孩了。
「我到台北了。」電話撥通後,男孩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
「嗯。」
咦!男孩覺得女孩的口氣怎麼與自己的期待有點落差。
「你在哪?」男孩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
「公司。」
嗯!男孩心中的火焰開始萎頓了下來,女孩淡漠的語氣讓男孩感到困惑,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打錯電話還是搞錯什麼事情了。或者,上周發生的事根本之是一夢境、一場誤會!
「那我去接你下班,一起吃飯好嗎?」男孩努力想要掙脫出這般惡夢般的感覺,明明上周還很好的,他不相信,或許女孩只是在忙。
「為什麼?」
碰!男孩好像聽到什麼物品掉落的聲音,在自己的心裡,有個不知名的物品掉落了。他清楚聽到這個物品砸到地面的聲音。
「哦。」失望的男孩進入了防禦模式。面對女孩突如其來的冷漠,男孩沒有再追問,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識趣的掛上電話,然後體面的離開!是的,體面,這是他目前惟一的選擇。
兩個星期的期待與思念,竟然換來這冷冷的三個字,男孩思念的心情碎成一片難堪。但此時此刻不適合崩潰,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大廳,男孩抵抗著心中的疑惑與失望,即使心,已經碎裂成一地。
這一段回家的路程,對男孩來說是極為難熬的。不是都好好的嗎?不是才說我是你的蘋果樹嗎?怎麼才過一個多禮拜,這變得這麼冷淡?男孩搞不定這些問號。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才會讓那一分甜蜜被稀釋成這般陌生的感覺,還是這一切都只是誤會,就像電影裡那些一夜艷遇一樣,在纏綿過後的清醒之際,女主角換回了激情之前的臉孔。
回到家中,男孩打開了手機,才一會就收到有語音信箱的簡訊。
「是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麼?你不要想太多,回我電話,好嗎?無論多晚我都會等。」
男孩與女孩約在輔大見面。在往輔大校園的路上,男孩一直不明白女孩的反應。
「她不是應該很期待我放假嗎?」
「她應該會期待看到我吧。」
「聽到我的聲音不會覺得開心嗎?」
男孩搞不懂女孩的反應,這是戀人的反應嗎?或者……。
男孩搖搖頭,加速擺脫那股不祥的感覺。他不停地鼓勵自己,「我們才剛剛跨過那條線,甚至可以說才準備跨過那條線,所以我們都還在調整自己的應對方式吧。」男孩這樣想,但不曉得為什麼,男孩似乎感覺到有一塊烏雲在他上方盤桓。
男孩與女孩並肩走在寧靜的輔大校園,初秋的晚風微涼而怡人。女孩的表情又變回之前的溫柔,而面對女孩的溫柔,男孩顯得有些困惑,因為一個小時前,女孩的聲音是如此的淡漠,他不曉得哪一個才是女孩真正的樣子。
男孩決定不猜了!也許是這一開始的情況。男孩想著兩人彼此靠近又錯過的經驗,「也許她還在適應這一新的關係吧。」男子如此為女孩開脫。
兩人在一處亭子裡坐了下來。男孩有一種緊張感,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前所有未有的感覺,因為他跟女孩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這種緊張感。
「這就是愛情嗎?」男孩想起了之前與其他女生交往的曖昧初期,也有這種緊張感。但他覺得現在的緊張感似乎還有別的成分:窒息!
「因為我很在乎吧。」男孩這樣告訴自己。
「我不曉得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女孩終於開口了,她向男孩解釋。彷彿終於等到法庭宣判無罪一般,這句話讓男孩鬆了一口氣。男孩微笑地看著女孩, 他當然相信女孩的話,女孩說什麼他都相信,只要女孩還在他的身邊。
回到部隊後,男孩覺得自已要做點什麼,好讓彼此收假前的美好可以延續下去。這是男孩在回程的火車上想到的結論。
他覺得可能因為當兵的緣故。男孩努力分析目前的處境,他把女孩冷漠的原因歸咎於當兵。因為當兵,讓彼此的生活有了空隙,無法像以前讀書時候那樣,每天能夠見面,然後每一天都能累積一些能量。當兵時,不在彼此的日子太多,放假時的甜美溫熱無法填補這一空隙。就像遠距離戀愛一樣。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男孩決定每天寫信女孩,更多時候是一首小詩。他要讓女孩明白自己的在乎。不僅如此,男孩還在女孩沒有接到電話的時候,在手機的語音信箱裡留下一首歌。
男孩竭盡可能的想讓女孩感到開心,受到感動。事實上,男孩也成功了,在一次休假日的約會中,女孩緊緊依偎在男孩懷裡,訴說著自己看到這些信、那些詩,聽到男孩用心唱的歌的感動。
「你知道嗎?」女孩對男孩輕柔的說「當我在語音信箱裡聽到你的歌聲時,我覺得好想哭。」
「傻瓜。」男孩輕輕撥弄女孩的頭髮:「我從來就沒有想讓你哭啊。」
男孩以為情況會開始好轉,但情況越來越讓男孩困惑,他原本以為的無罪判決,此刻正面臨命運一次又一次的上訴。
然而,即使如此,男孩依然想要努力,他相信,或者要自己相信,這只是一個過程。
兩人陷入一種甜蜜又尷尬的情況,男孩發現自己常常會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即使努力找到的話題,三言兩語就被女孩飄忽的眼神彈開。
男孩開始搞不懂目前的情況,面對若即若離的女孩,男孩顯得束手無策,惟一能做的就是信仰,相信彼此之間的愛情。
女孩從來不回信,但女孩卻很認真地看著男孩寫給自己的字字句句,有些還會問男孩某句字句字的意思,不管是開玩笑的調侃還是認真的探詢。這讓男孩很困惑,他不曉得該不該把認真讀信與在乎自己,或愛情畫上等號;他也不曉得不回信是否就代表女孩其實沒有心。
於是男孩說服自己相信,這是因為女孩的工作太忙,再說了,兩人幾乎每周都會見面,其實也用不著回信。
但一封信都不回?男孩每一次想到這一點就八能拚搖頭,驅散這個鈎到讓他心痛的問號。
女孩也從來不會主動打電話給男孩,不管是放假的時候還是在部隊的時候。男孩期待聽到安官呼喚自己的名字,告訴自己有電話外找。男孩依然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兩人之間的連繫無需如此脆弱膚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男孩這樣提醒自己。
有一天,女孩帶著男孩象山踏青,兩人併肩坐在一起體會台北的風和日麗。但在這小小山丘,卻讓男孩感覺走進了一處墓園。兩人雖然靠在一起,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好像中間有一片玻璃男孩與女孩隔開了,男孩身後是萬丈懸崖,女孩那一邊卻是芳草如茵。男孩敲打著這片玻璃想告訴自女孩自己的情況,但在玻璃另一邊的女孩卻早已背對著自己,迎向那一片青翠的草地。
咚咚咚!咚咚咚!男孩瘋狂著敲打著這片玻璃,但只能女孩愈遠愈遠。
「怎麼了?」女孩遞來一瓶水:「在想什麼?」
「沒有,沒什麼。」男孩這才慌忙地從脫離想像的牢籠。男孩接過了水,看著女孩淡淡的笑容。男孩這才發現充塞在兩人之間的,不再是之前讓彼此安心的默契,反而越來越像是想讓人逃走的沮喪。
從象山下來之後,女孩帶著男孩到了一間頗有氣質的咖啡館。男孩依然努力的尋找話題,但女孩漫無目的地回應,讓兩人的對話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甜蜜,只有吃力。
咚咚咚!咚咚咚!
男孩感覺那片玻璃又出現了!
突然間女孩伸手,穿過了這片玻璃,然後握緊男孩的手。
「我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女孩深情的望著男孩。
適應?為什麼?男孩以為兩人之間早已不存在任何隔閡。
但男孩沒有說什麼,他硬是壓下了心中的疑惑。他點點頭,「好。」男孩心裡想著:你要多少時間,我都願意給,我都願意等。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女孩在放開了男孩的手,然後慢慢以食指輕輕地滑觸著男孩臉龐的每一吋肌膚,像是要記得什麼似的。
男孩有了一種得到承諾的慰藉,但這樣的安慰並不踏實,甚至讓男孩有些茫然。男孩心中並沒有互訴情衷的親密,反而覺得悲傷,面對女孩接下來無盡延長的沈默,他終於看到心裡那朵烏雲……。
這種期待與不安在時針與分針一樣,在男孩的心中彼此追逐,彼此交剪。回到部隊之後,在一個放假日迎接男孩的,是女孩沉默甚至有點冷漠的臉龐。雖然只是一下子,雖然兩人的互動依然如此親密,但男孩開始覺得心中的那塊烏雲越來越扎實。
這樣的模式開始重複,放假的時候兩個人如膠似漆的相處在一起,但男孩發現,這樣的如膠似漆好像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甚至懷疑是自己在強迫女孩,因為只要男孩沒有動作,女孩不會去牽男孩的手,一定要等到男孩牽女孩的手時,女孩才會有所反應。當男孩騎車載著女孩時,女孩不會從背後緊緊的抱著男孩,非得等到男孩把他的手環繞自己的時候,女孩才會緊緊抱住。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阿慶試著安撫男孩的沮喪。
「我希望是這樣。」男孩徐徐地吐出一白煙,「我覺得……我不曉得該怎麼說。」男孩垂下了頭。
「別這樣。」阿慶拍拍男孩的肩膀,「人家都說給他一點時間了,你就再等等吧。」
男孩苦笑了起來,他點點頭,「我在等啊,只是我不大確定自己會等到什麼。」男孩沒有把這句話告訴阿慶。
因為阿慶不和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覺。男孩這樣想著,他不曉得如何才能讓阿慶明白自己的不安,而男孩自己也不曉得自已為什麼會如此不安。他只是知道,只要回到部隊之後,這樣的如膠似漆好像就剝落了,甚至可以說是歸零了,因為新的假期開始,迎接男孩的依然是哪一張冷漠的五官。
他們重複熟悉的快樂,但他們並沒有累積感情,靠近之後的遠離,好像女孩的周遭有一個結界,那是男孩無法突破的封印之地。
「我要等她。」男孩每一次浮現絕望的念頭時,都會這樣提醒自己,「她說給她一點時間的。」男孩想到那一天在咖啡店裡,女孩輕輕握著他的手時,那樣溫柔動人的神情。
但愈是這樣提醒自己,男孩就覺得愈徬惶。每一次的收假與放假,都讓他驚恐,他害怕女孩的那彷彿陌生的表情,害怕這種歸零的重來一次;他擔心收假時的開始會流逝的相依情感,女孩愈是殷殷相依,男孩愈是墜落於兩人之間宛若無底洞的空虛。
男孩開始覺得自己陷入一種類似流沙的情況當中。他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而且立無援。是的,流沙,男孩彷彿看到了了一片沙漠,而自己已經深陷流沙之中,他呼叫女孩的名字,他想改變什麼,挽救什麼,他努力地想掙扎這一切,但他愈是這樣用力,陷入流沙的速度就愈快,但男孩無法不掙扎,漸漸的,他感覺自己已經被滅頂了。
就在男孩覺得無法呼吸的時候,周圍又恢復了原狀,兵營外的精神答數,還有直升機旋漿翻攪空氣的聲響,提醒著男孩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但男孩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種窒息的感覺,如此強烈!
然後,男孩想起了學姊C說過的話,「你有時會讓我覺得你不見了,明明你在我身邊,但我就是會突然感覺你不在了,就好像關機了一樣。」
C曾經如此形容男孩,男孩驚恐的發現,此刻的自己會不會是另一個找不到開關的C。一想到這一層,男孩的原本的信仰開始崩潰了,因為他原本以為自己就是女孩的開關關,但此刻,他發現自己C一樣,不停在自己所受的人身上尋找開關。
這一層去思考,所有男孩想不通的事情都多解決了,原來每一次的放假時的憂心與收假時的擔心,是因為要找開關。不僅如此,男孩發現自己比學姊處於更絕望的情境:即使自己找到了開關,這才發現所有的檔案都沒有存檔,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存檔的空間。
這個發現讓男孩絕望的倒下。「這樣就沒意思了。」他想起學姊最後對說的話。
「這樣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