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意外

　　縱橫大裂谷邊界，以小山般的分離城在前為盾，後方數千人全神貫注的觀察眼前霧氣湧動變化。

　　附近，不起眼小森林。

　　盤坐於陣法中的莫傀安緩緩睜開雙眼。

　　他站起身來環視四周，茂密叢生的林木間，淡淡紅月光芒若隱若現，閃爍著不少嗜血眼瞳窺視，空氣中隱隱傳來野獸臭味與低沉吼聲。

　　本體的莫傀安，高大依舊，但身形卻相當消瘦，皮膚更透露出股不尋常的陰白色澤，部份地方甚至可以明顯見到大量細紅血管浮起，並帶有些許幽綠氣息如毒噬髓般令人心驚。

　　其面容平平樸實，但相貌剛毅、雙眼堅定，自有股令人印象深刻氣息。

　　終於鎮壓住紙嫁衣與紙巨人之術崩壞所帶來的氣勁反衝後，他總算能有閒暇思考目前局勢。

　　不過，在此之前，還必須先解決附近隱患。

　　莫傀安右手伸出，併攏雙指成劍朝地，十數道幽綠氣絲自腳下法陣汲取飄起，隨後他橫向甩手用力劃出一道弧形半圓！

　　十數道幽綠氣絲，頓如飛箭朝四面八方疾射！

　　茂密樹林的黑暗裡，接連響起多道驚怒獸吼，隨後那些嗜血眼瞳光芒才漸漸消去。

　　除開大量群居地方的中、大型城鎮外，荒郊野外甚至是商旅時常通行的要道，亦或是偏避村落都時有兇猛野獸出沒。

　　而在許多毫無人煙的荒野深處，也不乏能與各州好手、強者匹敵的各類恐怖獸種，天賦異稟之強大更是常被記載於天下機關城危險排行榜之前列。

　　就連練千尋多年前都曾因為深入綺羅山脈平息獸潮動亂，因而重傷回歸需要封山休養恢復。

　　所以莫傀安從不小看這些天生天養的強橫存在。

　　如果說霧蝕為各大州不動如山的第一威脅的話，與各族爭地奪命的獸種大概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二順位，這也是練千尋被天下機關城列為厲沙州總排行第三的原因。

　　放出數張小紙人，任其飛向深密林間，再一次仔細感受，確定沒有暗中潛在威脅後，莫傀安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緊繃身心鬆懈瞬間，他忍不住的捂嘴連續重咳數聲，待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掌心已是一灘冒著陰寒氣息，顯目鮮紅帶幽綠的血液。

　　「陰毒加重，如今即使傷勢全復，大概也只能發揮出五成實力，看來遠赴他州前需要先療養一陣子。」

　　「鬼邪之心交給師姐應當沒有問題。」

　　「接下來......該先去拜訪西南地區的同道了。」

　　撤去護身法陣，將同款式的連身披風罩上，除去掩面的陰氣漩渦之外，本體的莫傀安外表此時看起來與先前紙嫁衣分身沒有兩樣。

　　他快步邁出小森林，低調的潛入前線基地。

　　途中，莫傀安便注意到了，那座原本保持距離的分離城已開至最前線，巨大的願燈塔正不時發出光芒壓制霧氣不尋常的湧動擴張。

　　「霧蝕再度發生異變？是因為我最後對鬼邪之心造成傷害的關係？還是裡面發生什麼我不清楚的事情？」

　　「如此異狀......恐怕會引起四大門派不滿......」

　　情況有點超出莫傀安的預料，他畢竟對於霧蝕了解不夠深入，短暫時間中所做出的決定，會有預期之外事情發生十分正常。

　　因此他也不會感到意外或煩惱，畢竟有師姐在，事情都還在可以掌控範圍內。

　　最重要的是，誰都不知道霧蝕深處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只要師姐將鬼邪之心消滅，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趁著多人觀心霧蝕分神之際，他低調進入了前線基地，很快來到西南地區所屬大帳篷。

　　「誰！你......您是......」

　　留守者看見來人面貌有些驚疑不定的問。

　　「莫傀安。」

　　「北見莊主、展掌門、陸先生在那裡？可否請他們過來一敘。」

　　外形熟悉，還有那高大身形帶來的感受和語氣，留守者仔細觀望著來者面容，隨後略帶緊張說著。

　　「掌門正和北見莊主還有陸先生在最前方，他們擔心......擔......我立刻去為您通知。」

　　說都沒說完，留守者頭也沒回的立刻跑出去。

　　明明該在霧蝕之內的人卻不在裡面，但前方狀況卻依然風起雲湧的變化著，這其中有何秘辛留守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擔心誤事的他，不過是桑荷派一個小小門人，只希望盡快將消息通知上面的人來處理。

　　見留守者離開，大帳篷內無人，莫傀安很快走到自己的位子閉目盤坐，開始慢慢調理體內傷勢。

　　沒有太久，三名西南地區領袖在接到通知後，便悄悄的回到前線基地帳篷中。

　　甫一進入，他們便見到露出真面目的紙閻羅，其姿態外表與出發之前完全相同，若不是體表染有咳出的血跡惹人注目，簡直就像沒離開過一樣。

　　三人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為那張消瘦病態慘白面容感到有些震驚，先是面面相覷，最後才由北見齊開口詢問。

　　「莫先生，你......已經從霧蝕中回來了？」

　　「算是吧。」

　　對於這模稜兩可答案，展權現神色有些不滿，但還是壓著性子問道：「莫先生，裡面情況到底如何？為什麼霧蝕會突起風暴？我派和風來山莊的門人，還有斐尚幸小隊等人現在如何了？」

　　問題連番而出，莫傀安一邊調體養神，一邊一一回答著。

　　「我找到......應該說天下機關城的王牌調查員，無色，她找到我，並且告訴我異變源頭為鬼邪之心，並指引了其所在位置。」

　　不像葬陰門消息封閉，三人多少對霧蝕有些了解，因此皆聽過那異變源頭的可怕，同時也不禁感到納悶。

　　此次引起變亂的居然不只有魔物誕生，連鬼邪之心都出現了。

　　難怪沙舟聯合會前撲後繼的投入超過百名精英，卻是僅有不到兩手之數的人能回得來。

　　北見齊聽完忍不住問道：「那風暴呢？難道是莫先生失......靠近後引起鬼邪之心的異變？」

　　莫傀安猜測事實真相離風來山莊之主所想，即使不中亦不遠，但他不想為葬陰門招來太多麻煩，面色不改的搖搖頭。

　　「不清楚，經過初步確認和簡單試探，發現鬼邪之心非我所能力敵，因此才通知師姐前往接應，之後我便因傷重脫離了。」

　　原本還有數月的緩衝時間，如今卻是狀況急轉直下，這讓北見齊內心有些想法，但現在也不好直接逼問自家盟友，只能旁敲側擊的問。

　　「也就是說，風暴可能是慈悲天與鬼邪之心交手所引起的異狀？」

　　「有此可能，彼時我已被鬼邪之心盯上，師姐為了讓我能有脫身機會，因此主動留下斷後。」

　　見風來山莊之主、桑荷派掌門、走牙商會會長三人聞言，各自面露不同異色，莫傀安只得低聲拋出一句。

　　「只要解決異變根源，一切問題自將迎刃而解。」

　　這段話讓北見齊皺眉陷入思考，一旁展權現見狀則接手續問道：「其他人呢？現狀如何？沒有與莫先生一同出來嗎？」

　　莫傀安語氣平靜，簡單說明。

　　「先前甫一進入，才發現裡頭狀況早已與情報所述大有出入，接著途中生變，我離隊尋人後才遇上了調查員無色。」

　　「後續因為太過危險，我只能選擇一人深入探查鬼邪之心真假，待要脫離之時已無法尋到眾人方位。」

　　看著展權現的焦急憂慮面容，他想了想續道：「如果......如果沒有意外發生，師姐或已順路救下我所帶領的小隊，只要待霧蝕風暴平息，當可無事脫離。」

　　他們是親眼看著慈悲天和定死生進入，也很明白這樣的組合只要不是拼命，應可自保且大大有餘，順手救人什麼的當不在話下。

　　至此，展權現臉上才露出些些放心神情。

　　待前兩人問完，路德才適時補充詢問。

　　「抱歉，莫先生，我想請問關於另一隻小隊，斐尚幸等人的狀況您是否清楚。」

　　聞言，想起那似鬼似邪最後被爆炎彈炸得粉散的斐尚幸，莫傀安表情沉下，聲音極低的回道：「很遺憾，我個人判斷，那隻小隊應該難有生還機會了。」

　　三人聽完，神態皆是複雜。

　　雖然彼此交情不算深，但對方在西南地區也是頗有名氣的雇傭兵，與各勢力都曾有過良好合作關係。

　　如今僅僅一天過去，便少一個能夠信賴的團隊，要說難過悲傷雖然太為矯情，但也確實夠令人心中五味雜陳了。

　　不過，這在計畫開始數天以來，已算好的結果。

　　至少他們的人還有消息和生還可能，其餘方向小隊的狀況到現在依然未聞聲響。

　　如果將所有調查小隊人員一起計算，這些原本在將來很有可能會成為各勢力的中流砥柱，前後加起已有足足超過兩百之數再也回不來。

　　霧蝕，如同噬人黑洞，太過可怕。

　　「莫先生，狀況我大概了解了，如今戰況緊急，我先去通知四大門派和特使厄羅多一聲，其它事情我們晚些時候再敘。」

　　第一手消息就是一種力量，不論賣好或提醒都有其用處，北見齊也不願多猜測紙閻羅暗中潛回先通知自己三人用意，只是將這此暗暗記下，隨後便轉身先告辭離開。

　　路德見老友走出，福寬面容同樣流露若有所思神色，接著便同樣告罪一聲的離開帳篷。

　　只有展權現，這名年紀頗大的女前輩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令莫傀安感到有些訝異，問道：「展掌門，妳不與他二人同去觀心霧蝕狀況嗎？」

　　「不了，我沒小齊反應靈敏，也沒有路德機變，不過是年紀大才得以坐上這個位置，現在只希望那些優秀孩子能夠順利回來，等待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同時，也是為了防止傷重的紙閻羅在西南地區帳篷裡生變，這是展權現的一點老來經驗之談。

　　畢竟誰也不想知道，如果慈悲天無事回來，結果看見自家師弟發生意外會有什麼反應。

　　沒有猜想到眼前老嫗的別有顧慮，只當對方依舊在掛心霧蝕內弟子安全，讓莫傀安聽完這番話後沉默了下來。

　　不久，方開口。

　　「我承諾過，會盡力帶回他們。」

　　長長嘆息迴盪帳篷間，隨後展權現聲音緩緩響起。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