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彰化後,姊姊和我越區到彰化市區民生國小上學。學校實施低年級上下午班制度,我倆正好是二年級和一年級,上下學時間錯開,媽媽很煩惱我們的交通。
對門鄰居家女兒跟我同年,也讀民生國小,鄰居家爸爸用機車載她上下學,可以順道載我。但姊姊就得自己搭公車。
隔兩年,媽媽回憶道:那時訓練姊姊搭公車,帶著姊姊搭了幾天,就要姊姊自己搭車。頭一天,媽媽一路偷偷在後面跟著。遠遠跟著跟著,跟著姊姊下了公車,看著姊姊走向學校。姊姊走著走著,舉起手抹了抹臉。媽媽雖然離得遠,卻看見了,心一酸掉下淚來,停下腳步目送姊姊進入校園。提心吊膽一整天,等到下午姊姊安全回到家。媽媽問姊姊:「早上你哭了?」姊姊說沒有,只是在擦汗。
聽媽媽的描述時,我也才十歲,只覺得媽媽擔心太多了。姊姊大我兩歲,從小,姊姊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知道好多好多我不懂的事,認識好多字,她常唸書給我聽,跟我講解裡面的道理。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當了媽媽,嘗過為子女牽掛的滋味之後,我才明白媽媽那時的心情。
其實,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得知,從小就很聰慧的姊姊,那天真的在擦汗?還是不想讓媽媽擔心,體貼地說了個小謊?
某個星期六午後,超過平常該到家的時間一兩個小時了,姊姊還是不見人影。媽媽心急如焚,拜託對門鄰居爸爸幫忙,騎機車出去沿路找找看。找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在路邊找到正在哭泣的姊姊。姊姊說,因為周末每班車都擠滿了人,上不了車。
後來姊姊偷偷跟我說,其實那天她搭錯車了。她聽信同學說另一班車也有經過我們家,搭了幾站發現不對勁,只好下車往回走,走了很久很久。她要我保守秘密,不想讓媽媽擔心。
幾個月後,媽媽不想再麻煩鄰居爸爸,要我也學會自己搭車。放學回家,民生國小附近的站牌是「車路口」,媽媽考慮到我個子太小,怕司機沒看見我招手,要我走到火車站的彰化客運總站搭車。
媽媽詢問學校老師,是否有同學往火車站方向走?很幸運地,班上另一位女孩也是越區,同樣在客運總站搭公車,老師請她帶著我走。對我來說,最挑戰的是要穿越總站前的馬路。當行人綠燈可以走時,迎面而來有許許多多右轉車輛,幾乎沒有間隙,然後行人就變紅燈了!
班上女同學是搭往鹿港方向的公車,在我搭車地點的對面,她伶俐又熱心,總是領著我過馬路,再自己一個人回到對面等車。
一陣子後,女同學不再帶我,我每天都得心驚膽跳地穿過那個馬路。某次,一輛黑色大車急速右轉,看到我才緊急煞車,距離我不到半公尺,我一嚇,整個人往前撲倒,自己又爬起來,急急往前走。一整路,心撲通撲通跳好快,覺得自己差點沒命!
同樣地,回到家後,我只敢偷偷地跟姊姊說,不想讓媽媽擔心。
升上三年級,姊姊和我的上下學時間終於同步了,我們和對門女兒三個人,約好放學在「車路口」站牌碰面,再一起回家。有伴的日子,感覺安全踏實許多!依稀記得,一趟公車票一塊五毛,媽媽每天給我們每人五元,買完車票,還有兩元可以買麵包當點心呢!
「車路口」站牌旁有家麵包店,店名「不二家」,如今是遠近馳名的蛋黃酥名店「不二坊」。沒想到,童年搭公車的起點和終點,都成了糕餅名店啊!